天子靠她那样近。
天子负手,凝重的眉色若结了霜。
因又说:“阿妍,待我们车马行至上林苑,只瞧那高墙深瓦隔绝,——却又见了一番奇景,你道是甚么?”
建章宫巍峨都丽,城垣抱合。此一处宫室乃孝武天子于太初元年所建,武帝命工匠筑飞阁辇道,直通未央宫。辇道两侧覆奇花异草,每至春夏之交,草木富强,暗香扑鼻。
……必是欢乐的。
“此话怎讲?”那妇人益发觉奇特,憋得心口咚咚直跳:“陛下多年未召我,本日竟连夜急召,婢下这会儿猜不准……与何事有关。”
“并不苦……”她像在笑,低声说道:“陛下,十二年前的奥妙,妾死守,从未向任何人透露,陛下放心,妾自会将它带进棺材。”
那小侍因说:“见了陛下毋须严峻,陛下问,你便答。需知需求好好答,每一字每一句,必得实言相述。陛下圣明,你若说坏了话,陛下俱能看破。”
天子龙潜时的旧识——这艾小妍没忍下,“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小丫头便是如许的,活泼着吶,极招人疼。”
天子说道:“贩子人潮涌动,朕没留意,她便不见了。”
叩首,再顿,缓不敢昂首。
她只觉奇特,因说:“陛下何时召见公主的?婢子却不知。”再昂首,这才发明天子身居建章,却未着冕服,这一身素色乃百姓常服,心说陛下莫不是从宫外刚回?
“去了,阿妍莫急。”
小侍轻推了推她,提示道:“艾嬷嬷,出来吧,君上等着吶。”
“太子伴驾,君臣父子微服出行,不会是太子……”那小侍赶快打住,嚼了一半的话生吞了归去。
这便是说,晚间陛下的确见太小公主。她有些冲动,这很多年,她只当天子已经忘了她们,忘了近郊上林苑,还住着建章一颗遗珠。
多年青时,是个如何光彩照面的美人。
“哎哎,”那妇人一一应着,见这小侍还挺好说话,因又问,“讨请您一言——可知建章宫出了甚么事?陛下竟夤夜召见婢子?”
“这很多年,从未想过,还能见着陛下。”
天子道:“朕是见过她。”
“朕与你,多好久未见了?”
她缓缓抬开端,便觉面前有一道影儿,渐渐地,渐渐地,从她眼下拉长。
天子看了她一眼,好似想从她的脸上揣摩出更深的涵义来。这不是主与仆的对峙,天子只拿她当个故交,一个识得他又识得许平君的故交。
“妾惶恐。”
艾氏想了想,心说,有太子督守,羽林卫必是倾巢去寻人的,但若胡找一通,久不见人,也怕小丫头在外头出了事。
“她该是贪玩。”艾氏听天子这么一说,心中便有了数:“她不爱住宫里,可贵能透气,便走了。——那如何?陛下派人去寻了么?”
——焉能不慌?
陛下肯允太子,去探小公主,是否也代表,陛下也许没有那么仇恨这“生而克母”的不幸孩子?
她抹了抹泪,却步不敢前。
她像年青了二十岁,悄悄将泪痕抹开,眼角虽有浅浅的皱纹,肤质也不是少年时候的详确了,但仍有亮光的神采,不显倦态。
殿宇大门的那一头,立着很多年未见的故交。
现在寒冬将过,春未开,辇道两侧无花争妍,显得清净了些。这道上忽有人来,哒哒的脚步声慌乱短促。
这艾氏连跪了下来:“不敢,婢子不敢。”因说:“陛下自有陛下的考虑,婢晓得,这多少年来,陛下熬得好苦!”
天子道:“有个丫头翻墙而下,爬得比狐狸还快!朕正揣摩苑中如何的异兽翻出了墙,却见朕的奭儿已迎上了那‘兽’,她钻进了奭儿怀里,——疯丫头与奭儿极亲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