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媪笑道:“老妪在此处迎候多时,此道乃廷尉大人复命必经之道。老妪蒙深冤,闻听大人仁厚,故此拜命。”
那老媪便教邴吉附耳过来,邴吉照做。老媪贴着他耳朵道:“这逼死亲子的公爹,乃当今圣上,老妪所冤,皆败陛下所赐。这案子——廷尉大人接是不接?”
“唉,”老媪一叹,“旁人的委曲昭雪轻易,老妪的委曲……难啊难。”
官道上一骑扬尘鹄奔而来,掠起灰尘滚滚。顿时坐一人,此人着官服,戴斗笠,将帽檐压得极低,近得一处短亭时,忽勒紧了马缰。
那马燥烈地蹬开后蹄,当空长嘶。这官人狠勒马缰,口咄:“牲口!莫伤人!”
邴吉犹怔,因停下脚步,转头说道:“皇命在天,大汉皇祚安闲陛动手中,这老媪,莫胡说。”
邴吉道:“天然该当。”
本来,本来一望平地的官道,不知何时呈现了一名坐地老媪,正挡了那官人的来路。那官人急上马,扣问道:“老媪因安在此地?可有被吾牲口伤着?”
老媪也不拦,却在邴吉起家欲走时,忽道:“邴大人,大汉皇祚皆在你一手,你当真放手不管么?”
她这才有些哀痛的意义。
“是也可爱,”邴吉点头,“先有为父仁义,后有为子守孝,这是你公爹的错。”
邴吉因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子脚下,焉得有魑魅魍魉作怪?冤不得昭,此乃希奇事!你如有冤,必会昭雪,怕只怕你——满口扯谈。”
邴吉为人朴直,平生最恨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做些鬼鬼祟祟,因闻声这老妇人话中暗刺他包庇“鬼祟”,更是气不过,因说:“我不信天子脚下,另有我廷尉监不敢管之事!你倒说来,是谁冤死你夫君?待某为你主持公道。”
邴吉细察那老媪,却见她虽上了年龄,然面庞端庄,装束亦清爽洁净,与贩子之妇非常分歧。心忖这老媪到底是何人,怀有何委曲值当她这般滚地拦马,见她这谈笑之间的安闲,却又不像蒙深冤的。也是奇。
老媪温茶倒水,道:“邴大人喝一碗茶,这一起赶,怪累的。”
老媪不答,只笑着将一盏茶推至他跟前。
那官人大惊:“老媪安知某为廷尉监?”
邴吉觉那老媪非常人,心忖莫非老妇人当真乃故太子遗孀?巫蛊事发后,太子出走,长孙刘进奉侍生母史良娣仍留太子宫,并未传闻这史良娣也流浪在外呀!但循这老媪口称之事推之,这老媪,该是史良娣无错。
本来这官人乃廷尉监邴吉,为人忠诚诚恳,刚正不阿,此趟赶路是为天子宣召,巫蛊事发后,太子吞剑自刎,天子大怒,因召列臣回宫,特别慎重这廷尉监,需查办巫蛊案善后事件。
老媪道:“邴大人回京已晚啦,昨日老妪夫君已死去,邴大人如何还我夫君一条命吶?”
因问:“老媪莫走!待我问你——你所称‘夫君’姓甚名谁?而你又姓甚名谁?”
“哦?”邴吉道:“那便是你公爹?你公爹杀了你丈夫?”
那老媪也不愠恼,只笑:“那便不说这些。老妪有冤,邴大人身为廷尉监,也是不管么?”
说着便将那官人迎入短亭。亭中已备生果茶水,有一盏茶是那老媪喝过的,可见方才她便落拓等在此处,远见马来蹄踏,才滚坐地上,拦了一人一马。这老媪行事谈笑晏晏,却又不像蒙大冤叫天不该叫地不灵之辈。当真教人猜疑。
因问:“老媪乃何人?何故呈现在此处?又为何……能知某姓甚名谁?”
邴吉喝了茶,因说:“某身负皇命,不能久滞,这便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