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六韬》里的话,即使在当代,读兵法的人也不会多,詹文君一介女流,又是贩子之家,竟然连兵法中的谈吐都信手拈来。郭勉的这份处心积虑,不能不让徐佑多想几个为甚么!
詹文君叹道:“郎君是读过兵法的人,岂不知信则不欺,忠则无贰心?家舅在时,治家如治军,百画做下背逆之事,忠心有二,实在于法难容!”
放在屋角的鎏金凤首香炉正扑灭了细细研磨的檀香,百炼良金,淡淡穆穆,隐耀肤里之间,若以冰消之晨,云烟袅袅而出,将内室以内装点的如同瑶池。
徐佑故作搞怪的挥了挥手,道:“不知者不怪!”
徐佑说的后燕,是衣冠南渡以后,在北方五胡乱华中建立的七国之一。后燕有个天子叫慕容眭,跟另一个时空里的后赵天子石虎很类似,一样的残暴,一样的好色,一样的嗜杀,称帝期间制定了惨无人道的科罚,比如犯兽罪,就是将千亩良田划作打猎区,如果汉人敢伤害野兽,立即正法。以是官吏们凡是看上哪家有仙颜女子,或者想侵犯对方财物,就诬告以犯兽罪,害的无数人家破人亡!
两人对视一笑,方才因争论而来的凝重和火药味顿时消逝。徐佑恳声道:“法之威,威在奖惩并重,赏以诱民气,罚以慑民气,但不管奖惩,都在令民气服,而不在取人道命。免百画一死,不但不会有损法度的严肃,反倒让部曲们看到了法外的恩典,民气都是肉长的,如果苛刑峻法有效,后燕何故亡天下?”
徐佑双手扶着案几,上身前倾,凝睇着詹文君,一字字道:“可这是郭府,不是军队,这里是明玉山,也不是疆场!”
詹文君失声道:“鬼谷之学自张仪苏秦以后,久不见于人间。多年以来,虽常有人自称鬼谷秘术的传人,但多数是假借先贤之名,行鸡鸣狗盗之实,听郎君所说,莫非义兴徐氏获得了真正的鬼谷之学?怪不得,徐氏百年来军功赫赫,本来……”
这个马屁拍的很无耻,但也很有结果。詹文君咬着唇,横了徐佑一眼,但转眼间又规复了正襟端坐的模样。不过就是这类素装淡裹中俄然暴露的媚态,哪怕只要一秒,也差点让定力超群的徐佑把持不住。
陆绪这个名字,徐佑是听过的。第一次登门拜访詹文君时,碰到了假扮她的宋神妃,何濡曾援引过陆绪写给宋神妃的诗句。
这是夸我,还是骂我呢?
暖,且淡,
徐佑俄然想起了苏轼的这首《海棠》诗,不由的脱口而出,然后才惊觉此情此景,以这首诗的意境未免显得有点轻浮。
詹文君呆呆的望着徐佑,一动不动,不知过了多久,才恍然惊觉,乌黑的双腮悄悄附上一抹绯红。不过她脾气风雅,并不是以而羞怯难耐,反倒一扬剑眉,夸道:“郎君出口成章,才学之盛,恐不在三吴第一才子陆绪之下!”
詹文君眼神中暴露一丝疲态,渐渐的垂下头去,很久,喃喃道:“你不懂的……不会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