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充听完这番话,先是沉吟少量,然后才一指沈哲子:“虞公国之所仰大才,凡人得靠近,皆要倾慕受教,相约豪举。现在我有幸与虞公劈面而坐,反见疏离,难求一言之教,非你逞才,何至于此!”
心内正思忖着,便听庭外有人语脚步声,不旋踵,已有一名手提斗笠的麻袍老者步入庭中,恰是久未会面的虞潭。与前次见面比拟,虞潭更显清癯老态,足蹬草鞋,手握竹杖,看上去像是一个乐天知命、飨食自足的乡间渔翁,很有田野遗贤姿势。
沈充一脸竭诚道:“衡量很久,心有一得。虞公之才具德行,我自深知,愿以桑梓村夫拜托,举虞公为吴兴太守,不知虞公之意如何?”
“使君言重了,选材任事,台中裁之。我不过一介乡居老叟,渔樵自给,身外无求,待死罢了。”虞潭想了很多,神采却不见窜改,只是规矩回应。
待虞潭着人奉上茶汤,沈充才又开口道:“本日拜见虞公,实为请罪而来。年前小儿孟浪草率,以其肤见薄识面忤虞公。我教子无方,使其不习恭敬之义,自恃思捷,多逆父老之教,实在忸捏。”
听到沈充道出目标,那虞仡神态便有些失落,明显在其心目中会稽乡土,要比吴兴首要很多。而虞潭身躯倒是微微一晃,眸中垂垂闪现精光。
听到虞潭这般表态,沈充才表示部下放开儿子。摆出这番姿势,除了示好以外,亦有磨练虞潭之意,若虞潭始终不发言劝止,剩下的也不必再谈,从而后势不两立,你死我活!
说罢,便气呼呼走出房门,旋即便被自家部曲一拥而上要带下去。
“猖獗!”
话一讲出口,坐在另一侧的虞仡顿时怒形于色:“孺子败行,岂独逆教……”
“开口!”
虞潭心中一动,笑语道:“沈家小郎为何如此忿怨老夫?过往或有旧隙,但若细心衡量,老夫亦算是助你立名。旧怨不叙,即论年齿,老夫亦身披甲子,缘何不得礼待?”
沈哲子却仍据理力图,不肯低头:“此公春秋虽长,不能容人,岂可将我桑梓父老托于其手!儿虽不肖,不敢忤父,缚荆则可,无罪可认!”
若非其家经术相传,勇武略逊,只怕现在早有出息被阻的虞家后辈忍耐不住心中恨意,打杀出来。
往年我不辞老迈,匡扶社稷,举义讨逆,现在贤者隐退,谋逆者反居高位,的确岂有此理!我就安坐家中,看这世道如何大乱!
“让贤避位,本为古之道义。然名爵之任,决于中廷,私相授受是为悖逆。但若坐视虞公才具虚置,不能益于时人,那我既失其职,又失道义,罪莫大焉!”
“使君言重了,我不过乡中一叟,老朽不堪;使君倒是国之干臣,身系重担,实在不敢有劳使君问访。”
除此以外,更令他猎奇的则是这父子二人所争论的内容,仿佛与本身很有干系。
虞潭与沈充并肩步入房内,看到案上空无一物,便猜到这父子两人在家中蒙受礼遇。他眸子一转横了儿子一眼,心中不悦,既然已经将人请入家门,还如此作态,这不是让人益发看轻!
“孝子,还敢猖獗!今次若不能得虞公宽宥,我乡土托谁?”
但他已经这个年纪,所思所想务求周祥,并不因沈充一言而做出决定,需求通盘考虑得失,才肯给出答案。
虞潭这一番话,看似乐天知命,实则如鲠在喉,颇多激愤,陈情自剖以外,又暗讽国任非人,看来已是烦闷很久,乃至于不吐不快。
但事在报酬,没试过如何晓得做不到?试一试又何妨。
这时候,房内虞仡和沈充听到声音,也都起家步出房门。沈充立于庭内,对虞潭说道:“我居会稽年余,始终碎务缠身。本日才得暇拜见贤长,还望虞公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