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沈哲子行入出去,世人纷繁起家相迎笑语道。
起初庾怿实在也如大兄并时下很多北人普通,对南人不乏警戒。但相对于其别人那些感情上的好恶,庾怿又不乏内省之心,明白他们这类警戒实在也只是一种成见。如果南人真的一意要与侨门为敌,移鼎江东之事绝难做成。换言之,江东局面若想保持下去,绝对不能将南人架空在时势以外。
上巳日修禊乃是士庶同乐的大事,因此现在的大江之畔,不独占浩繁公众香草结环、濯水为乐,亦有大量为官者呼朋唤友,于竹楼上曲水流觞,诗赋相和。
待坐到庾条身边,看着剖开竹筒穿堂而过的曲水流觞,沈哲子也约莫明白了世人在玩甚么。既然已经参加,他也不再拘泥,顺手拈出一提来翻开一看,倒是一乐,那纸上写着的乃是一个乐府旧题《行路难》。
《行路难》便是一个乐府旧题,单单沈哲子所记得的拟作这首旧题的墨客就有袁崧、鲍照、李白、王昌龄等等。但是这些人各自都有各自的不对劲,沈哲子如果照搬他们的诗作,未免有些景象不符。
京畿沦陷,西面诸多人家涌来此处。现在在这竹楼中,单单南北旧姓人家便不下数十。像是颍川荀氏、沛国刘氏、太原王氏、河东卫氏等等,都是中朝以降旧誉隆厚人家。
重担突然加身,稍有不慎便是灭族之祸,庾怿不能再如那些侨门人家普通袖手空谈,他必必要考虑到更实际的题目。会稽分州大要上看是南人的一次突围,但实际上,将事权豆割下去反而更无益于中枢均衡局面的操纵。特别沈家乃是他果断不移的盟友,借此示好过南人,不但要益于平叛,更无益于平叛以后的局势安稳。
“维周至此,我等能够喑声了。”
也是在时下浸淫很多了,沈哲子也才明白乐府诗的详细含义。像是传承自汉的乐府天然不必再讲,乐府本有牢固曲目,但传播至今,有的曲直调丢失,有的是歌词散逸,先人托以曲调新作诗句添补,或是新拟曲式,这类风潮在建安年间达到一个岑岭。
这一份承认,对于庾怿而言实在太首要了。他以中书侍郎而假中书事,如果不能获得承认,结果无疑是灾害性的。世人对他的承认,便意味着对来日京口行台的承认,只要如此,来日平叛中他才有能够执掌大局。
沈哲子哪不知这小女郎最喜看本身出这类风头,但老是抄袭,还要考虑应不该景,他压力也是蛮大的。还来不及推让,公主已经让人将船划至岛上。
“是啊,快请维周上楼来!”
听到这话,庾怿更有几分难堪,笑着将那题目传示世人:“若作文赋,我倒可竭力为之。只是这一首旧题《黄鹄曲》,倒是让我难堪啊,声韵本非所长,辞丽更是只能仰止啊!”
庾怿正苦于难堪难明,闻言后赶紧表示庾条下楼去相请。
简而言之,乐府诗与后代的宋词词牌没有太大辨别,只是格局和声韵要更矫捷多变一些。
至于感慨处则在于,往年大兄活着时,对三弟庾条多有薄视。但是现在若非三弟在京口运营的一番局面,他也绝无能够安坐此席当中。
对此,庾怿深觉得然。过往这段时候,会稽分州根基上已经在京口达成共鸣,当然不是如吴人所假想的那样沿太湖南岸一刀切下,全部吴兴、大半吴郡都要划为新立的东扬州。而是以浙江为线,一起向南延长至广州,根基上就是沈充现在都督的范围。
他于席上缓缓起家,凭栏而立,眼望大江沉声吟道:“君不见大江涌,碧波横陈三万里!君不见江上风,波澜偶乍起,俄而浪千尺!我于宇宙如蝼蚁,蚍蜉撼树谈何易?荒冢白骨无人掩,北观故国少炊烟。应知霍侯多孤单,磨甲枕戈望狼山!弹铗高歌勿笑我,破胆沥肝奉君前。行路难,行路难!血战中华地,重开两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