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非，但也已经是八成不足。家中另有娘子嫁妆，俱为丈人所援，不敢轻用。”
沈哲子又笑着问道。
那辛宾低头沉吟半晌，然后才又昂首说道：“固然赖于丈人所厚，平常就能随礼有见。但门下所仰沈侯，实在不是平常乡亲之望可偿。财帛俗物，不敷夸言，虽为扶养之本，滥则生忧，以此长忧之物，能于沈侯席前稍作自剖，门下实在不肯轻舍这个机遇。”
“滥则生忧？你这么说，莫非是有人妄图你家财贿，要侵犯你的财产？”
那辛宾听到这话，神态倒是不免错愕，似是没想到沈哲子问的这么直接，过半晌后才苦笑一声：“沈侯乃是江表俊彦俊彦，人望自是不必赘言。能得邀见，即便本性庸劣，也盼能近贤无益。沈侯既然有问，门下不敢坦白，外间传言何价，只是功德者喧华，门下能够得见，所耗在三十万钱之间。”
待到那辛宾分开，钱凤屈指一弹那纸卷，笑语道：“郎君正要令人北上，眼下就有巨财入门，正可为用。”
“沈侯所问刺心，门下实在辞穷，只能以实相告。”
“虽无近患，长则必忧！京府繁华至斯，多仰驸马绳墨筹划，此事畿浑家尽皆知。局势向悖，决于公庭豪门。门下纵有一二浅得，不过枰中一棋子，若能声哑平常，或能一时无忧。但若标新于内，弹指可取。”
“叔父既然成心，那就从你。”
钱凤招招手，辛宾赶紧将已经被送回案头的纸卷又摆在钱凤案上。
沈哲子让人扶起辛宾，说道：“我没有要指责辛君的意义，确是心内有几分猎奇。你也算是赤手而兴，应当深悉治业艰苦。如果觉得见我一面，今后便能有所关照，所获厚于几十万钱，这是否有些草率？我倒不是自薄，你既然是村夫所亲，若要见我，实在不必如此，为何要取此途？”
沈哲子不是充公过礼，但是像这么大宗的礼货，除了他家娘子的嫁妆，还真的是没有收过如此大宗。他手握那纸卷沉吟不语，只是两眼望着辛宾。辛宾被沈哲子望得有些不天然，垂首以对，脸面上略有忐忑。
“门下河南辛士礼，拜见沈侯。能得沈侯相召，实在惶恐幸甚。”
“郎君把此人交给我吧，能够舍业一搏，才具临时非论，器具实在可观！”
那辛宾还要开口辩论，中间钱凤俄然开口道：“这是你全数家财？”
阿谁辛宾年在三十岁许，边幅倒没有甚么出奇，颌下蓄着短须，一副精干模样，只是须发隐有泛黄，看得出略具胡人血缘。这在时下而言，实在并不算甚么罕见的事情。毕集胡虏内附，往上追溯已经有百数年风景。
那纸卷呈上来以后，沈哲子草草一观，眉梢也忍不住微微一跳，这纸卷上所列现钱便有几百万，绢数十万匹，另有田庄、货栈之类财产，乃至于就连仆佣多少都列举的清清楚楚，看起来这个辛宾真的是要连家底都翻出来统计了一遍。
“郎君所谋大事，一寸功成，千具骸骨。能处置者，哪一个不是舍家舍命？应要习觉得常，不必廉洁怀中。”
这个辛宾后妻丈人家乃是吴兴吕氏，算起来也算沈家弟子，沈哲子闻言后只是微微欠身，笑着摆手道：“辛君请退席，常礼相见便可，不必持恭。”
半晌后，沈哲子才将那纸卷交给家人，表示送回。
有了辛宾这一出，沈哲子还要消化，也就不再急着约见别人，转头持续与钱凤会商往北派人的打算。
“但是叔父感觉这辛宾，是不是……”
钱凤转望向沈哲子，眼中不乏见猎心喜的光芒。
沈哲子听到这话后，真的是有些惊奇，他在这个世道奇葩见过很多，争抢着要做他弟子的也很多。但是像这个辛宾一样，捐输全数家财，只为换来一用的却还没有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