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很快,钱凤便又讲到了明帝英年早逝,庾亮弄权逼反苏峻。这些江东大事,刘隗固然远在襄国,但也多有听闻,只是所知不如钱凤讲的详细。
讲到这里,钱凤已是深深昂首,欣然一叹道:“血肉性命俱陈于此,如果以一命能稍缓刘公积怨,亦是远乡绝众之徒寒微幸事。江东积怨,了于虏庭,更是此悖逆之世一桩常态。”
“钱先生……”
待到钱凤被拉下去,刘隗神态萧索坐下来,沾血的尖刃横在面前桌案上,鼻端尚还缭绕着一丝血腥气味。他深嗅几次,很有些意兴阑珊的顺手将那尖刃用衣袖抚出,继而便悠然长叹:“或得一二骂名……不知我在江东,现在尚存的,是骂名,还是佳誉?生者多轻易,轻易……”
主动承担北上的任务,钱凤已经做好了面对统统变数不测的筹办。但是与面前这位老者的会晤,还是猝不及防,实在超乎他的预感。
说到这里,他自是自语愧叹道:“居北经年,偶有南讯,我都是颇多存眷。迩来江东有所起势,不知世仪可有听闻?我但是传闻,南乡又有少年俊彦而出,便是那先帝所厚之驸马都尉沈维周。这沈维周弱冠之年,竟才气战斩杀黄权,也是一桩异事。”
“明君又或权奸,益世又或害世,俱都埋葬于土,亡者或壮烈,生者多轻易。凤本吴中一卑流,有幸从于世道蹈舞,繁忙经年,一事无成,或得一二骂名,于我也是无加无减。本日擅闯死地,昔日仓促俱都已矣。亡于刘公之手,也是恶始善终,可谓无憾。”
“伤势已经措置好了?”
“钱世仪,钱世仪……我做梦都想,你知不知?我做梦都想持住你这奸贼,执刀寸剐,生啖你的血肉!天意怜我,终究让你这奸贼落在了我手中!”
钱凤腔调沧桑慵懒,似是生而无恋道:“临死之际,大胆稍作善贺。昔日错已铸成,不敢乞命。幸见刘公未因旧害而自弃,居北还是尊崇,唯望刘公能昌隆于世,名禄久传。赵主虽有所厚,稍乞刘公能略怀旧谊,勿要引奴过江为害。言而有尽,意则悠远,先行一步,如果泉下有灵,再偿旧错。”
之以是敢在钱凤面前透露心迹,也正因昨日钱凤所言,此人不过他庭下一微尘,想甚么时候撤除就甚么时候撤除。而钱凤的悠长沉默,也让他拿不准,或是此人果如本身所料,担当任务而来,或是底子与沈氏无涉,只是作态矜持。
最体味你的人,永久都是仇敌。钱凤与刘隗已经十多年没有见过,而在这过程中,他的边幅、处境包含表情气质都有了极大的窜改,早前在建康都中都不再决计坦白行迹,所见旧人很多但却无人看破,却没想到被刘隗一眼看破!
另一方面则是,从钱凤的细述以及他本身所知来看,江东吴人之势大涨,乃起码年掌兵。如果他依托沈氏门路归去,吴人或想用他旧誉来抵抗侨人的反弹,而侨人或也愿用他旧声来压抑吴人之势。
“你这貉贼禽兽之徒,也配与我共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