蕙娘垂下头瞥见儿子神采，不由微微一笑，她摸了摸歪哥的头，笑道，“乡间小子，把你野得都没端方了，来岁你也得好好学点儿端方，起码这个礼，不能这么行了――我们就要回城里过年了啦，别人无所谓，到时候，你祖母一定不抉剔你呢。”
他毕竟也是面有得色，指着桂皮笑道，“他这小厮，平时也得朱紫犒赏。一家几口，一年抛开主子赏的贵重物事不算，单是现银，也能见到四千两吧。”
他是权仲白小厮，肯这么说，那是显见二房以蕙娘为尊，他不必担忧获咎了少爷。几个掌柜对视了几眼，都有些感慨，大掌柜呵呵笑道，“也是，传闻少夫人门下很多丫环，都是兰心蕙质，各自分担一块，倒和燕云卫似的，相互也不准暗里刺探，把个家风管理得极是严格呢。”
蕙娘深知张奶公的意义，便浅笑道，“奶公尽管放心，少不得他们的出息，我看，他们也快返来了。二郎赶不上，另有三郎嘛。”
绿松心领神会――这冲粹园上高低下，被蕙娘运营得水都泼不出去，没有哪一个下人和她是不知心的，全都盼着她好。只要绿松眼色，不出三天，这些先生们平时谁放屁多些，蕙娘都一清二楚，即使这些先生们，私底下也有几分谨慎，不敢随便勾搭，就有话说，也要寻了背人的去处，但冲粹园里的每一双眼睛，几近都是蕙娘的眼睛。绿松又加意选了机警聪明的仆妇出来，面上装着憨傻，私底下耳朵却竖得老高，偶然实在听不到，也要奉告绿松、石英，某先生和某先生老凑在一起说话如此。
焦梅乃是海量，几钟酒醉不倒他，反而使他更加精力，因平时出来寒暄的也都是他们这几个，大师早就混得熟了，此时便冲南边来的小管事们笑道，“别看我们常日里仿佛也有些威风，实在这都不作数的，主子一个眼色，膝盖骨说没就没，跪下来叩首人家都嫌你磕得太响，吵着平静。倒还是在铺子里做管事好，虽说也不免受气，但老是比我们这些奴婢尊敬些。”
他冲廖奶公道，“就像奶公你那大女人孔雀……”
焦梅淡笑道，“宜春票号，那是多么买卖，少夫人也是谨慎处置。”
他不肯再说蕙娘，冲廖奶公一使眼色，便又和世人谈些买卖经，谈谈说说，吃吃喝喝，很快便到了新年，大师放了几挂小小的鞭炮――怕声响太大，惊到少夫人。又相互道了新禧，便各自散回家歇息。
“这是出过性命的事。”焦梅想了想，字斟句酌地向蕙娘进言，“又已经四年前了，如果聪明人，甚么人证物证都给毁了去。您新得那一起人马，都是江湖男人，想必也惯有些刑讯逼供的手腕……”
陈皮也笑着说，“就是，就是。少夫人甚么身份，能看得上我们奉侍，是我们的福分呢。”
只要董三并另两三个小管事，倒都不觉得然，董三平时多么谨慎谨慎的人，话也未几说一句，吃了酒就和换了小我似的，因笑道，“只是发卖外洋罢了么，繁华险中求嘛！少夫人金仙般高贵的身份，脾气大点，也不算甚么！”
歪哥眨着大眼睛，那里晓得母亲话里的意义，只是见母亲唇畔含笑，他也不由傻乎乎地一笑，喊道，“抉剔，抉剔！”
“我也和他说了，他不喜好，便随他去吧。”蕙娘一边抚着肚子，一边如有所思，“就感觉董三有鬼，没想到还真就是他。这件事是权家家事，也不便动用我们本身的权势，你下回进城，给云管事带个话，让他派人起起这董三的底吧。酒后吐真言，这小我的赋性，哪有表示出来这么诚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