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环把枕头垫高，端药碗，蹲在榻边，舀了一勺药汁，送到她嘴边，她伸开薄唇，抿了一小口，品出汤药里某种味道重了，这味药恰是夺命的药。
“你有甚么要说的吗？”
“回姨娘，夫人才吐了药。”刚换了衣衫的白芷瞥见侯爷新抬的姨娘，本来同气连枝的姊妹，一等大丫环叫燕婉的，心下有几分妒忌，面上不得不赶着叫一声姨娘。
被称作姨娘的女子软糯的声儿，“我惦记夫人的病好些了吗？”
傅书言掩去眼底腐败，病恹恹的，“侯爷。”
环佩叮咚，一阵香风袭来，轻巧的脚步声，“奴婢燕婉给夫人存候。”
傅书言瑾曾试着下地，何如身材不争气，浑身有力，只得整天卧床，侯府深宅大院，她万难逃出去。
一个穿翠绿夏衫的大丫环从东配房走出来，手上端着一个漆红描金托盘，上面放着一个白玉碗，内里盛满黑褐色的药汁，沿着抄手回廊朝上房走。
丫环低头看身上，府里今春新发下来的夏衫前襟已染了一片浓黑，烦恼，药汁子洗不掉，这件衫子白糟蹋了，蹙眉出去找笤帚，把地上打碎的玉碗碎片打扫洁净，走出屋子。
临终遗言，这一日终究来了，傅书言张了张嘴，微小的声，“念在……伉俪一场，能让我…….死……..个明白……..”她晦涩吐字，胸部起伏，大口气喘，死力表示出衰弱。
傅书言讨厌偏头躲开，卫廷瑾皱眉，羞恼，阴冷声，“到死还惦记高璟？”
小丫环没明白姨娘最后一句话，看姨娘打住不说了。
燕姨娘看向旧主子的目光难掩恨意，“主子何出此言？主子当初给奴婢喝了避子汤，留下奴婢一条贱命，奴婢才得以替主子奉养侯爷。”
“奴婢该死。”
“你放心去吧！百年以后，躺在我身边的是你，靖安候夫人的位置始终给你留着，殊荣不会剥夺。”
三伏暑热，时交未刻，日头西斜，靖安侯府内宅，正院上房雕花窗紧闭，堂屋竹帘裂缝飘出一股难闻的药味，卧房里帷幔低垂，紫檀镂雕凤穿牡丹拔步床上躺着一名少妇，时而昏睡时而复苏。
丫环跪地请罪，垂眸粉饰内心的惊惧。
燕婉姨娘嘲嗤，“你晓得甚么，夫人做女人时，为人刻薄，兄弟姊妹一个不亲，矜持是嫡女，狷介不睬人，娘家败了，四分五裂，傅府三房这一支已经没人了，少夫人病了这仲春，一个亲戚没过府探病，少夫人跟娘家那几房人不睦，有远亲，傅府不利，避之不及，谁还肯往前凑，是我们家侯爷太谨慎了，少夫人病拖了这么久。”
补刀，所幸她不是原主。
卫廷瑾城府深，远不是旁人能看破。傅书言猪油蒙了心，没认清这个衣冠禽兽，他当初不顾她坏了名声，执意娶她，她感念他恩典，婚后，一心一计跟着他，
夫人病后，一双翦水秋瞳，落空神采，比来这段日子，偶然中撞上，目光竟如数九的冰棱令人刹时重新寒到脚，仿佛能把人全部看破，丫环慌乱避开眼。
卫廷瑾看她不说话，觉得默许，十指握紧，牙关紧咬。
燕姨娘神采变了变，她传闻福昌县主倾慕靖安候卫廷瑾已久，夫人去后，福昌县主极有能够入主侯府内宅，县主多么崇高出身，下嫁，也是看中侯爷没有嫡子，庶子抢先一步，县主颜面何存？岂能容出身寒微的小妾母子在跟前碍眼？
她伏在塌上咳声不竭，大口喘气，一会儿，人软软地缩在床榻上，面赤红，气若游丝。
一句话戳中燕姨娘的芥蒂，强嘴道：“新主母进门，奴婢以礼相待，新主母何故难堪房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