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看着凤姐蕉萃倦怠的模样,贾琏到了嘴边的话,又实在说不出口:好话轻易说,可真要有个甚么,倒叫孩子如何办?
“我晓得,这事我让平儿亲身理睬。门子那边倒是小事,使两个诚恳的前后守着,另备个马车就是。”凤姐面上微微有些青白之色,低头想了一阵,便将事情安插下来。贾琏细想一番,并无旁的马脚,方点了点头。可说罢这事,伉俪两人四目一对,都欲言又止,竟无话可说。
待得翌日,凤姐自是唤了平儿细细办理了,又寻出一个匣子与了她:“这是你的卖身契。我已是往官府那边报备了,将你的身契取了来,又另立了文契使你做姐儿的贴身嬷嬷。真要有甚么不好,他们两个我只能拜托给你了。”
王夫人、凤姐俱是为此驰驱劳累,归去且要提心吊胆。十余日畴昔,姑侄两人竟瘦了大半,相互对视之时,更添了几分相依为命的意义。王夫人更因元春、王家两件事接连而来,非常叹道:“现在可如何是好……”
“恰是。”顾茂微微点头,道:“你嫂嫂本就身子有些弱症,现在又在月子里,一发要紧,这些事情你多留意些,总要瞒这十余日才是。”
一日返来,他便将旁人遣去,独留下凤姐道:“当今二叔的丧事已是过了百余日,竟能略略走动起来。你好生清算了两个孩儿的东西,令人在前面守着,如果有个不当,我们也要早做筹算。”
而后事件生长,公然如顾茜所说。不出几日,参王子腾的奏章便翻了两番,饶是圣上念及昔日,故意开释,王家也少不得被削了一层皮,虽未曾抄家,但是事情接连不竭,或是仆人逃逸,或是家人多行犯警,便是赎罪的罚金就足足去了三令媛。
“你这是忙昏了头不成?”贾琏听她忽而说这话,忙回身道:“没头没脑的,如何送去?不说老太太他们决然不依的,就单单一条,那边正在丧中,也断没有我们不去帮衬,反倒要添扰的事理。”
顾茂不觉顿足,抬眼望去,见顾茜面有愁色,眉心紧蹙,显见着于此事多有担忧,便唤她入内,屏退旁人,慢慢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朝夕祸福,本就是天理人数。mm岂不闻,君子之泽,五代而斩?”
“我如何不知这么个理儿!只是心中实在还惊骇。”凤姐紧紧攒着丝帕,本就黄瘦了的脸儿,这会儿倒出现一片潮红来:“要独独我们两个,即使有个甚么,也是命里必定罢了。可那两个原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他们有个甚么不好,我就是死了,内心也放不下!”
贾琏不由沉默下来。
只是,饶是顾茂心知不好,也决然没想到,过不得两日,外头便传来动静,道是那王子腾暴病而亡!
“原我明白了,天然不必诘问。”顾茜微微一叹,因道:“这仇敌两字,却分了好些种类。当然那等世仇大恨的叫人提心吊胆,可若论难缠,却还是那种不知何时就获咎了的。而这两样仇敌,旁人不能化解,又最好雪上加霜,多少人家便就……”说到这里,她顿了顿,淡淡道:“何况那边府上也多有犯警事,我们家尽一尽情意情分,也就是了。若要下死力帮衬,却也不能甘心。”
顾茜点了点头,道:“我免得的,你尽管放心就是。”至如贾府如何,她却没有再提了。顾茂见了,反倒有些惊奇,道:“平日里你总追根问底,本日如何闭口不语?”
凤姐唬得面上一白,连声道:“这是如何了?”
“自来勋贵之家,能有所依靠,不过三件事物。”顾茂自提壶倒了一盏茶,抿了一口,便细述此中原因:“这一则,是祖宗遗泽。但君子之泽,一代代灭亡,末端也不过一个不打紧的虚爵,并不能入圣上法眼。二来,便是子孙成材。只是两位娘舅皆无宦海浮沉的大志,上面小辈或是安荣尊福,或是年事尚小,这一条也临时不能算上。至如第三,便是姻亲得力,相互搀扶讳饰。这一件,倒是舅家这一二十年安稳的紧急之处。先前内有贤德妃的贵妃名分,外有王公的一二品大员的权势,又有先岳父林公等几处紧急的姻亲,天然稳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