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纤微微一怔,看着黛玉眸光深深,似一潭深水,虽有波澜,内里倒是一派沉寂,不免心内一叹:她话里意义,已是清楚,并不觉与宝玉婚事能成――先前贾母便拗不过,只得愿意背意地退步,且让黛玉住在潇湘馆内。有这一件,今后便能有第二件,第三件,终究如何,想来贾母大哥,又能看到甚么时候呢?夫死从子四个字,可不但是一句话,倒是真相。
但是,这等情境,虽于黛玉来讲是好,但也实在尴尬。
“我本偶然,便也无甚关碍。”黛玉取了帕子拭去泪珠,面庞已然平和,神采淡淡的,只昂首看了紫鹃并春纤一眼,双眸幽深,似与常日分歧,因道:“至于旁的,纵有非常的心,也是各有分歧。先前我们择取了潇湘馆,就是一例。”
及等紫鹃端着汤羹返来,见着她如此,也只合感喟一声,因奉侍着吃了半盏莲子羹,方道:“女人如何又悲伤了?”
“父母之恩,合该相报。现在旁样不说,莫使他们一腔心血,化为乌有,空为你我担忧,倒是头一样。旁的甚么,竟也只能说是天命民气,分歧变动罢了。”黛玉也是经历父母之丧,特别父亲如海身故,多与她呕心沥血有干,自也能体味妙玉五六用心机,只是事到现在,多说这些又能如何,竟还是劝她善自保重为要。
春纤往黛玉身上望了一眼,没有言语,只与紫鹃使了个眼色。黛玉已是淡淡道:“不过一点子小事罢了。外祖母有兴趣,我们自当畴昔的。”
妙玉浑身一震,一双秀眸已是通红,在生硬了半晌后,却只低头低声道:“崔妈妈,你且下去。”说罢,她便重又仰开端,背脊挺直,如同一只素洁高颀的天鹅,便是面有泪痕也自有一种脆弱的倔强,口中的话倒是平和,道:“削发多年,竟犹自看不破,却让你见笑了。”
紫鹃自也难受,为着妙玉嗟叹半日,却又不欲引得黛玉重头悲伤,便回转话头,因问本日游园之事:“老太太本日怎生好大的兴趣,但是有甚么原因未曾?”
背面的话,已是不能言语,唯有几声哽咽。
黛玉闻说如此这般,不觉也想到现在本身处境,越陷越深,不觉哭泣出声,半日也不能自抑。那声儿又极细弱极哀泣,实在让民气中一颤,且生苦楚之感。
旁的话,倒是没有再说了。
妙玉却垂垂和缓下来,只轻声渐渐着道:“人间事,便是如此,可与言者无二三。这一桩苦衷,我已是在心中磋磨数载,痛恨有之,哀思有之,惭愧有之,渴求有之,虽常欲看破,到底耿耿于心,不能放心。现在一朝说道出来,犹自不能冷酷度之。想来此身此世,竟也不能脱身了。”
这厢黛玉犹自安慰妙玉,因轻声道:“虽是尘凡以外,到底父母恩深,天然不能冷酷。”但是,到底这一桩也算她的苦衷,不免又忍不住叹道:“可惜生老病死,竟不能身代。”
那妙玉倒是坐了半日,思及昔日各种,不觉眼圈儿微红,好一阵子才低低道:“也是想到这一处,父母家资丰富,又独我一个。爹爹便去官而去,遍访名医,网罗药材。一日,他们远游至北地安然州,倒是叫歹人害了,尘凡三千当中,便独独剩下我一个……”
黛玉素与她交好,常有来往走动,又相互脾气相投,情分天然也分歧平常。此时见着她如此,也不肯再催促,只跟着她一道坐在那边,冷静相伴罢了,心内却越加看她与旁个分歧,因暗想:我常自思命苦,父母接连而去,又无有个兄弟姊妹,及至舅家寄人篱下,却又多得逼迫,自家身子也弱,并无能为,竟是个孤鬼普通。现在看来,倒是自轻自贱了,再如何,总归父母心疼入骨,各式与本身筹划;再如何,总归此身另有仰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