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是江澄特特送来的。
黛玉心下细想,倒也感觉此话不差,因取了帕子悄悄拭泪,又带着一点哽咽,低声道:“也不知是甚么原因,这一梦便似黄粱,仿佛自个儿经历过的普通,倒是牵心挂肚的。只是,你说的也是,约莫是心有所动,方有此梦。”
“外祖母疼我,我是尽知的。只是这邀得是下个月旬日,倒不好现在就推却。再者,到底是常家姐姐头一回聘请,相互沾亲带故的,若能畴昔,我总畴昔一回才好。”黛玉虽也不甚喜好如许的宴请,但想着常蕙待她靠近,略一深思,到底不肯推拒,便与贾母这般道来。
这恰是投了黛玉之心。
春纤虽不明白内里情故,到底也晓得文人雅士,自有不羁脾气,偶尔闪现一二,便是万事不听入耳中,非得遂了情意不成。虽说黛玉原是女流之辈,但是脾气仿佛,不然也不能有葬花之事。由此想来,依着这例子而行,也就是了。由此,她忙就跟上前来,也不铺纸,先卷袖磨墨,一面含笑望着黛玉,也不说话,只悄悄相陪。
但是转念一想,她又觉不是滋味:红楼梦当中,这一篇葬花吟原是黛玉出身遭受所寄,平生精力所系,字字血泪而成。她能梦中得此诗文,有此去处,实在说来,倒也是料想以外,道理当中了。
只是那么很多花瓣,如何能一日尽扫,归拢于一处?不过是略尽寸心罢了。
黛玉却不睬会她们,只先哭泣一阵,而后更推开她们,道:“与我展纸磨墨。”说罢,也不顾唯着一身薄弱纱衫,她竟自赤脚跑将下来,自往书案处而去。这般忽如其来,春纤与紫鹃都是怔住。停了半晌,紫鹃先忙取了鞋子追上,连声唤道:“女人,细心脚下。”
先前黛玉清楚未曾葬花,这劳什子的葬花吟又是从何而来!
“也罢。只是你却得身子健壮了些,才气畴昔。纵畴昔了,也早些子返来。”贾母原一则想着黛玉身子弱,二者,也是不欲她露面,平白与人寻上问婚事。但是黛玉这话说的也是齐备,她稍有游移,也便应允下来。
她微微动体味缆子,昂首往黛玉并贾母身上望了一眼,垂下眼皮,却听得身边忽而有一声轻叹。抬眼望去,她却见迎春眉眼和婉,目露愁色,就是探春也是垂眉不语,只暴露一段粉藕般的脖颈,当下怔住:迎春也还罢了,如何探春也有此叹?
对此,黛玉本也不说甚么,只瞧着袭人那般描述言谈,大有辖制之意,不免微微皱了皱眉头。但是,如许的事,她却不好多说甚么的,便未曾说一言片语,反倒略劝了宝玉两句。
春纤所想不假。
黛玉见着他如此,虽心中意乱,然思及如当代间,能待她如此者极少,倒也非常感念,少不得也和软些。是以,她便微微一笑,轻声渐渐着道:“我不过偶感时节,便感觉有些酸软,回到屋中歇了一阵子,已是好了。表哥不必担忧,我现在的身子却比先前安康了些,倒也不甚毛病的。”
贾母原是活着情上面历练过的,天然明白内里情由,略一深思,便笑着道:“你方病了一场,虽好了些,到底身子不甚利落,这宴席不去也罢。”
说来宝玉天然生就一副别样肝肠,与旁人分歧。他因着黛玉从未与他说甚经济宦途一类的混账话,自来深敬。又因着其生得袅娜风骚,心性灵窍,竟可飘逸脱俗,不免存着一股缠绵不去之意。只是平素不肯冒昧冒昧,谁知旧年瞧了好些西厢等话本,又年事渐长,不免垂垂心有所觉,且将那一腔靠近之意,更加添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