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闻言,忙起家往前走了两步,双手接过,心内一阵酸酸的,又有非常暖和,眼圈儿顿时微微有些发红,口中却还少不得与贾母道:“还是老祖宗疼我,凡是一点事,都与我想得全面。”
这话说得宝玉一怔,半晌后倒是连连点头,道:“竟是我俗了,本日沏了一碗枫露茶。想着那茶是三四次后才超卓的,还令好生关照半日,现在想来倒是拘泥了。便那真真是好的,这般折腾,也失之天然。”
心内想着,春纤便想说两句话,不想就在此时,外头帘子一动,就有丫环道周瑞家的来了。黛玉部下一停,先瞧了宝玉一眼,再侧过脸看去,口中则让小丫环打起帘子,心内却有几分考虑:这周瑞家的原是二舅母的陪房,平常不会来此,本日过来,莫非是二舅母有甚么话不成?
袭人瞧着他们如此,一时感觉有些没滋味,因昔日与春纤紫鹃也是相处过一段光阴的,相互熟稔,便拉着他们到了一边,随口说些府中的事儿。也不晓得如何的,不知不觉就转到凤姐的身上。袭人夙来与平儿好,此时便说了刘姥姥这一件新奇事儿,背面又道:“说是太太那边儿的亲戚,倒是让二奶奶好生想了一回。厥后才晓得,原是暮年偶尔连了亲,方有本日的事儿。太太也是好慈悲的,听得这话,就让与了些银钱,可见是惜贫怜弱,真真是菩萨普通的心肠。”
却说这一日,黛玉尚才醒来,便见着窗牖处只要些许微光。她想着夏季日短,便只是些许亮光,这会儿怕也是迟了,便忙推被而起,口中唤着紫鹃春纤。当即她就见着帐子一动,继而被春纤挂到两侧的银钩当中,又有紫鹃含笑前来,身后跟着两个小丫头,一个捧着银盆,一个撘着巾怕皂角之物。
黛玉翻开一看,内里倒是几个款式分歧的九连环。她夙来喜好玩这些,且这几个瞧着都是小巧小巧,偏又构造精美,竟与旁个分歧。她心下一喜,便取了一个出来,一面打量着,一面偏过脸去瞅着宝玉,口中笑着道:“那里寻来的?倒是好精美的模样。”
黛玉听得这话,还没瞧那宫花如何,便先道:“倒是劳姨太太挂怀,连着花儿也想到了我这里。”那边儿,宝玉已是开了匣子,却见内里只要两朵宫制堆纱的新巧的假花,一朵是石榴,红艳艳的光鲜,一朵是金菊,黄灿灿的敞亮。黛玉一眼瞧着这匣子颇大,纱花只占了个角儿,又是这般色彩,面色微微一变,眉头已是蹙起,便不再说话了。
而这一封函件,便是第六次了。
黛玉见着如此,对舅家生出些感激来,又考量着父亲一片心疼女儿之意,虽说在贾府常常有些不快意之处,却总不肯于信中说到出来,只偶尔略有一两笔,却也多是随便而就,并未细查之故。因着这般原因,林如海虽也有几分发觉,但也只做寄住在舅家,总不比自家伸展之想。且因俗世夙来于女子苛待,丧母长女无人教养为五不娶之一,他虽说心疼女儿,想着她今后的出息,竟也只能忍下,倒是在节礼之上又厚厚加了五分,只盼着女儿能在贾府好过些罢了。
这般话,黛玉却未曾想到。她本心是想着与宝玉远着些的,方常常有些抛清之话。可宝玉生来一份和顺体贴女孩儿的心肠不说,常常说出话来,却总与她心中所想有些相和,竟是本性里有些相通的。也是是以,及等闲了的时候考虑起来,黛玉心内也有几分软和之意,感喟之情,只不好与旁个说道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