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纤并紫鹃等几个犹自将一应详确的物件安排等安插清算,且为这一处狭小而忧愁,黛玉见着,心内冷静感喟了一阵,却不想再瞧着,一时便叮嘱了春纤等几个且好生安设,本身独个儿寻着一条小径缓缓而行。
春纤与紫鹃自是一一应允,又不敢与旁个晓得,倒是好一阵劳累,将一应东西都安设安妥,才自感觉安稳了些。及等仲春二十二日,诸般东西俱是安设安妥,世人一齐出来,自此而后,园子里便是添很多笑语,倒不似先前那般孤单。
只是不晓得,那日夜里,虽是灯火光辉,但北风冷冽当中,千竿翠竹掩映的潇湘馆到底是如何最得元春所喜了。
黛玉原也在贾母跟前,听得这谕旨,便觉纳罕。这宝玉入住大观园,原是一样异事,虽是亲眷兄妹,到底男女七岁分歧席,幸亏又是各处院落,倒也罢了。只这头一样令世人入住园中,如何倒是宝钗开端儿呢?论起年事,自是迎春居长,论起亲疏,休说旁个,单单自个儿都比宝钗与府中更亲些的。
却不想,待得世人散去,贾母却留下黛玉,只细细看了半日,继而叹了一口气,搂着她道:“好孩儿,你平日里依傍我住着,原是惯了的。今番却又得委曲了你。放心,这一应事体且有我呢,必然不会让他们随便摆布了去,总与你挑个好院子。”
“唉。”紫鹃听得不由一叹,只得道:“女人既是这么说,也容我先奉侍一回,再用些东西――这倒是老太太特特送过来的,总瞧着她白叟家一片慈心上头呢。”
她不免生出些惶恐,又觉惊怒,竟不能再说旁话,只唤出这么一声来,眼中也是落下泪来。
春纤瞧着黛玉如此,只觉眼中亦是一酸,想着先前各种磋磨之处,她虽早是晓得,却也滚了几滴泪珠下来。但是,黛玉虽是因那些灯谜,心生谶语之感,又生性有些喜散不喜聚,总考虑到那等伶仃之事,方自悲戚。她倒是深知贾家式微,原是自上而下一片腐败,决然不能回转,除非那贾赦、贾政、贾珍等一干人俱是被穿越了!更何况,黛玉如果早有这等考虑,未雨绸缪,总归是于此后无益的。
说到这里,黛玉微微一顿,见着春纤似有所惊,低头不语,她才自轻叹一声,道:“倒是我想差了,如许的事,原是见着听着了的,你那里能不晓得?府中原是入不敷出,却还是豪奢;原有盟约,却毁诺弃约;原可量力而为,却偏生盗取造园。如此等等,俱是弃了正道直行,反生旁样考虑。这能为着甚么呢?由上而下者,自能由下而上,想府中都是一双繁华眼,一颗繁华心的,另有甚么不明白呢?”
春纤沉默好久,才自凑到黛玉耳边,低声道:“旁样的事我不敢说,倒是听到些风言风语,说着琏二奶奶最是好才调,连着外头的官司都能断了去,且又提早支了月钱拿去放贷……女人,这般事体,虽是流言,到底是无风不起,空穴不来风呢。琏二奶奶就是如此,想太太她们……”
但是,再一想那金玉两字,黛玉便没了揣摩的心机,只随众谈笑一二罢了。
由此,春纤虽心存安慰之意,一时张了张嘴,却又有些语塞,竟有些摆布难堪。好是沉默半晌,她才是收了哽噎之声,悄悄着与黛玉道:“女人再休要如此。这般大事,若真的会如所想,女人便是忧愁也是无用,到底这却非自家哩,原是贾家,虽是姻亲舅家,很有血脉之亲,论提及来,到底也是两姓旁人,本说不得这些的。女人又是小辈,现在这等景况下,越加不能提及这些。若不是如此,女人这般悲愁,也是无用呢。到底,谁也不能代了谁过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