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姥姥道:“这倒不然。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们谋到了,看菩萨的保佑,有些机遇,也未可知。我倒替你们想出一个机遇来。当日你们原是和金陵王家连过宗的,二十年前,他们看承你们还好;现在天然是你们拉硬屎,不肯去靠近他,故冷淡起来。想当初我和女儿还去过一遭。他们家的二蜜斯实在响快,会待人,倒不拿大。现在现是荣国府贾二老爷的夫人。听得说,现在上了年纪,更加怜贫恤老,最爱斋僧敬道,舍米舍钱的。现在王府虽升了边任,只怕这二姑太太还认得我们。你何不去走动走动,或者他怀旧,有些好处,也未可知。如果他发一点美意,拔一根寒毛比我们的腰还粗呢。”刘氏一旁接口道:“你老虽说的是,但只你我如许个嘴脸,如何好到他门上去的。先不先,他们那些门上的人也一定肯去通信。没的去打嘴现世。”
刘姥姥因说:“这凤女人本年大还不过二十岁罢了,就这等有本领,当如许的家,但是可贵的。”周瑞家的听了道:“我的姥姥,奉告不得你呢。这位凤女人年纪虽小,行事却比世人都大呢。现在出挑的美人一样的模样儿,少说些有一万个心眼子。再要赌口齿,十个会说话的男人也说他不过。返来你见了就信了。就只一件,待下人未免太严些个。”说着,只见小丫头返来讲:“老太太屋里已摆完了饭了,二奶奶在太太屋里呢。”周瑞家的听了,赶紧起家,催着刘姥姥说:“快走,快走。这一下来他用饭是个空子,我们先赶着去。若迟一步,回事的人也多了,难说话,再歇了中觉,更加没了时候了。”说着一齐下了炕,打扫打扫衣服,又教了板儿几句话,跟着周瑞家的,逶迤往贾琏的住处来。
却说秦氏因闻声宝玉从梦中唤他的乳名,心中自是迷惑,又不好细问。彼时宝玉迷利引诱,如有所失。世人忙端上桂圆汤来,呷了两口,遂起家整衣。袭人伸手与他系裤带时,不觉伸手至大腿处,只觉冰冷一片沾湿,唬的忙退脱手来,问是如何了。宝玉红涨了脸,把他的手一捻。袭人本是个聪明女子,年纪本又比宝玉大两岁,迩来也渐通人事,今见宝玉如此风景,心中便发觉一半了,不觉也羞的红涨了脸面,不敢再问。仍旧理好衣裳,遂至贾母处来,胡乱吃毕了晚餐,过这边来。
来至荣府大门石狮子前,只见簇簇轿马,刘姥姥便不敢畴昔,且掸了掸衣服,又教了板儿几句话,然后蹭到角门前。只见几个挺胸叠肚指手画脚的人,坐在大板凳上,说东谈西呢。刘姥姥只得蹭上来问:“太爷们纳福。”世人打量了他一会,便问“那边来的?”刘姥姥陪笑道:“我找太太的陪房周大爷的,烦那位太爷替我请他老出来。”那些人听了,都不瞅睬,半日方说道:“你远远的在那墙角劣等着,一会子他们家有人就出来的。”内里有一老年人说道:“不要误他的事,何必耍他。”因向刘姥姥道:“那周大爷过去南边去了。他在后一带住着,他娘子却在家。你要找时,从这边绕到后街上后门上去问就是了。”
周瑞家的在内传闻,忙迎了出来,问:“是那位?”刘姥姥忙迎上来问道:“好呀,周嫂子!”周瑞家的认了半日,方笑道:“刘姥姥,你好呀!你说说,能几年,我就忘了。请家里来坐罢。”刘姥姥一面里走着,一面笑说道:“你老是朱紫多忘事,那边还记得我们呢。”说着,来至房中。周瑞家的命雇的小丫头倒上茶来吃着。周瑞家的又问板儿道“你都长这么大了!”又问些别后闲话。又问刘姥姥:“本日还是路过,还是特来的?”刘姥姥便说:“原是特来瞧瞧嫂子你,二则也请请姑太太的安。若能够领我见一见更好,若不能,便借势嫂子转请安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