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凤姐等又过一日,次日方别了老尼,着他三今后往府里去讨信。那秦钟与智能各式不忍分离,背后里多少幽期密约,俱不消细述,只得抱恨而别。凤姐又到铁槛寺中照望一番。宝珠执意不肯回家,贾珍只得派妇女相伴。后回再见。
凤姐听了这话,便发了兴头,说道:“你是平日晓得我的,向来不信甚么是阴司天国报应的,凭是甚么事,我说要行就行。你叫他拿三千银子来,我就替他出这口气。”老尼传闻,喜不自禁,忙说:“有,有!这个不难。”凤姐又道:“我比不得他们扯蓬拉牵的图银子。这三千银子,不过是给打发说去的小厮做川资,使他赚几个辛苦钱,我一个钱也不要他的。便是三万两,我现在也拿的出来。”老尼赶紧承诺,又说道:“既如此,奶奶明日就开恩也罢了。”凤姐道:“你瞧瞧我忙的,那一处少了我?既应了你,天然快快的告终。”老尼道:“这点子事,在别人的跟前就忙的不知如何样,如果奶奶的跟前,再添上些也不敷奶奶一阐扬的。只是鄙谚说的,‘能者多劳’,太太因大小事见奶奶妥贴,越性都推给奶奶了,奶奶也要保重金体才是。”一起话阿谀的凤姐更加受用,也不顾劳乏,更扳话起来。
本来这铁槛寺原是宁荣二公当日修造,当今还是有香火地亩布施,以备京中老了人丁,在此便宜存放。此中阴阳两宅俱已预备妥贴,好为送灵人丁借居。不想现在后辈人丁富强,此中贫富不一,或脾气参商:有那家业艰巨循分的,便住在这里了;有那尚场面有钱势的,只说这里不便利,必然别的或村落或尼庵寻个下处,为事毕宴退之所。即今秦氏之丧,族中诸人皆权在铁槛寺下榻,独占凤姐嫌不便利,因此早遣人来和馒头庵的姑子净虚说了,腾出两间屋子来作下处。
一时凤姐进入茅堂,因命宝玉等先出去顽顽。宝玉等会心,因同秦钟出来,带着小厮们各处游顽。凡庄农动用之物,皆未曾见过。宝玉一见了锹、镢、锄、犁等物,皆觉得奇,不知何项所使,其名为何。小厮在旁一一的奉告了名色,申明原委。宝玉听了,因点头叹道:“怪道前人诗上说,‘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恰是此也!”一面说,一面又至一间房前,只见炕上有个纺车,宝玉又问小厮们:“这又是甚么?”小厮们又奉告他原委。宝玉传闻,便上来拧转作耍,自为风趣。只见一个约有十七八岁的村落丫头跑了来乱嚷:“别动坏了!”众小厮忙断喝劝止。宝玉忙丢开手,陪笑说道:“我因为没见过这个,以是试一试。”那丫头道:“你们那边会弄这个,站开了,我纺与你瞧。”秦钟暗拉宝玉笑道:“此卿大成心趣。”宝玉一把推开,笑道:“该死的!再胡说,我就打了。”说着,只见那丫头纺起线来。宝玉正要说话时,只听那边老婆子叫道:“二丫头,快过来!”那丫头闻声,丢下纺车,一径去了。
一宿无话。至次日一早,便有贾母王夫人打发了人来看宝玉,又命多穿两件衣服,无事宁肯归去。宝玉那边肯归去,又有秦钟恋着智能,挑拨宝玉求凤姐再住一天。凤姐想了一想:凡丧仪大事虽妥,另有一半点小事未曾安插,能够指此再住一日,岂不又在贾珍跟前送了满情;二则又能够完净虚那事;三则顺了宝玉的心,贾母闻声,岂不欢乐?因有此三益,便向宝玉道:“我的事都完了,你要在这里逛,少不得越性辛苦一日罢了,明儿但是定要走的了。”宝玉传闻,千姐姐万姐姐的恳求:“只住一日,明儿必归去的。”因而又住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