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悲,芳华已大守空闺。女儿愁,悔教夫婿觅封侯。
说毕,端起酒来唱道:
宝玉回至园中,宽衣吃茶。袭人见扇子上的坠儿没了,便问他:“往那边去了?”宝玉道:“顿时丢了。”睡觉时只见腰里一条血点似的大红汗巾子,袭人便猜了八九分,因说道:“你有了好的系裤子,把我那条还我罢。”宝玉传闻,方想起那条汗巾子原是袭人的,不该给人才是,内心悔怨,口里说不出来,只得笑道:“我赔你一条罢。”袭人听了,点头叹道:“我就晓得又干这些事!也不该拿着我的东西给那起混帐人去。也难为你,内心没个算计儿。”再要说几句,又恐怄上他的酒来,少不得也睡了,一宿无话。
世人倒都依了,完令。薛蟠又跳了起来,吵嚷道:“了不得,了不得!该罚,该罚!这席上又没有宝贝,你如何念起宝贝来?”蒋玉菡怔了,说道:“何曾有宝贝?”薛蟠道:“你还赖呢!你再念来。”蒋玉菡只得又念了一遍。薛蟠道:“袭人可不是宝贝是甚么!你们不信,只问他。”说毕,指着宝玉。宝玉没美意义起来,说:“薛大哥,你该罚多少?”薛蟠道:“该罚,该罚!”说着拿起酒来,一饮而尽。冯紫英与蒋玉菡等不知原故,云儿便奉告了出来。蒋玉菡忙起家告罪。世人都道;“不知者不作罪。”
唱完,大师齐声喝采,独薛蟠说无板。宝玉饮了门杯,便拈起一片梨来,说道:“雨打梨花深闭门。”
一径到了冯紫英家门口,有人报与了冯紫英,出来驱逐出来。只见薛蟠早已在那边久候,另有很多唱曲儿的小厮并唱小旦的蒋玉菡、锦香院的妓女云儿。大师都见过了,然后吃茶。宝玉擎茶笑道:“前儿所言幸与不幸之事,我昼悬夜想,本日一闻呼喊即至。”冯紫英笑道:“你们令表兄弟倒都心实。前日不过是我的设辞,诚恳请你们一饮,恐又推托,故说下这句话。本日一邀即至,谁知都信真了。”说毕大师一笑,然后摆上酒来,顺次坐定。冯紫英先命唱曲儿的小厮过来让酒,然后命云儿也来敬。
薛蟠道:“我可要说了:女儿悲——”说了半日,不见说底下的。冯紫英笑道:“悲甚么?快说来。”薛蟠顿时急的眼睛铃铛普通,瞪了半日,才说道:“女儿悲——”又咳嗽了两声,说道:“女儿悲,嫁了个男人是乌龟。”世人听了都大笑起来。薛蟠道:“笑甚么,莫非我说的不是?一个女儿嫁了男人,要当混蛋,他如何不悲伤呢?”世人笑的哈腰说道:“你说的非常,快说底下的。”薛蟠瞪了一瞪眼,又说道:“女儿愁——”说了这句,又不言语了。世人道:“如何愁?”薛蟠道:“绣房撺出个大马猴。”世人呵呵笑道:“该罚,该罚!这句更不通,先还可恕。”说着便要筛酒。宝玉笑道:“压韵就好。”薛蟠道:“令官都准了,你们闹甚么?”世人传闻,方才罢了。云儿笑道:“下两句更加难说了,我替你说罢。”薛蟠道:“胡说!当真我就没好的了!听我说罢:女儿喜,洞房花烛朝慵起。”世人听了,都惊奇道:“这句何其太韵?”薛蟠又道:“女儿乐,一根往里戳。”世人听了,都扭着脸说道:“该死,该死!快唱了罢。”薛蟠便唱道:“一个蚊子哼哼哼。”世人都怔了,说:“这是个甚么曲儿?”薛蟠还唱道:“两个苍蝇嗡嗡嗡。”世人都道:“罢,罢,罢!”薛蟠道:“爱听不听!这是新奇曲儿,叫作哼哼韵。你们要懒待听,连酒底都免了,我就不唱。”世人都道:“免了罢,免了罢,倒别迟误了别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