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只听丫环们说:“宝女人来了。”袭人闻声,晓得穿不及中衣,便拿了一床袷纱被替宝玉盖了。只见宝钗手里托着一丸药走出去,向袭人说道:“早晨把这药用酒研开,替他敷上,把那淤血的热毒散开,能够就好了。”说毕,递与袭人,又问道:“这会子可好些?”宝玉一面伸谢说:“好了。”又让坐。
一句话未了,只见院外人说:“二奶奶来了。”林黛玉便知是凤姐来了,赶紧立起家说道:“我从后院子去罢,返来再来。”宝玉一把拉住道:“这可奇了,好好的如何怕起他来。”
王夫人又问:“吃了甚么没有?”袭人道:“老太太给的一碗汤,喝了两口,只嚷干渴,要吃酸梅汤。我想着酸梅是个收敛的东西,才刚捱了打,又不准叫唤,天然急的那热毒热血未免不存在内心,倘或吃下这个去激在内心,再弄出大病来,可如何样呢。是以我劝了半天赋没吃,只拿那糖腌的玫瑰卤子和了吃,吃了半碗,又嫌吃絮了,不苦涩。”王夫人道:“嗳哟,你不该早来和我说。前儿有人送了两瓶子香露来,原要给他点子的,我怕他胡糟塌了,就没给。既是他嫌那些玫瑰膏子絮烦,把这个拿两瓶子去。一碗水里只用挑一茶匙儿,就香的了不得呢。”说着就唤彩云来,“把前儿的那几瓶香露拿了来。”袭人道:“只拿两瓶来罢,多了也白糟塌。等不敷再要,再来取也是一样。”
袭人因说出薛蟠来,见宝玉拦他的话,早已明白本身说冒昧了,恐宝钗没意义,听宝钗如此说,更觉惭愧无言。宝玉又听宝钗这番话,一半是堂皇正大,一半是去己狐疑,更觉比先畅快了。方欲说话时,只见宝钗起家说道:“明儿再来看你,你好生养着罢。方才我拿了药来交给袭人,早晨敷上管就好了。”说着便走出门去。袭人赶着送出院外,说:“女人倒操心了,他日宝二爷好了,亲身来谢。”宝钗转头笑道:“有甚么谢处,你只劝他好生静养,别胡思乱想的就好了。不必轰动老太太、太太世人,倘或吹到老爷耳朵里,固然彼时不如何样,将来对景,终是要亏损的。”说着,一面去了。
这里宝玉昏昏冷静,只见蒋玉菡走了出去,诉说忠顺府拿他之事;又见金钏儿出去哭说为他投井之情。宝玉半梦半醒,都不在乎。忽又觉有人推他,恍恍忽忽听得有人悲戚之声。宝玉从梦中惊醒,睁眼一看,不是别人,倒是林黛玉。
彩云传闻,去了半日,公然拿了两瓶来,付与袭人。袭人看时,只见两个玻璃小瓶,却有三寸大小,上面螺丝银盖,鹅黄笺上写着“桂花清露”,那一个写着“玫瑰清露”。袭人笑道:“好金贵东西!这么个小瓶儿,能有多少?”王夫人道:“那是进上的,你没瞥见鹅黄笺子?你好生替他收着,别糟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