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妙玉便把宝钗和黛玉的衣衿一拉,二人随他出去,宝玉悄悄的随后跟了来。只见妙玉让他二人在耳房内,宝钗坐在榻上,黛玉便坐在妙玉的蒲团上。妙玉自向风炉上扇滚了水,另泡一壶茶。宝玉便走了出去,笑道:“偏你们吃梯己茶呢。”二人都笑道:“你又赶了来茶吃,这里并没你的。”妙玉刚要去取杯,只见道婆收了上面的茶盏来。妙玉忙命:“将那成窑的茶杯别收了,搁在外头去罢。”宝玉会心,知为刘姥姥吃了,他嫌脏不要了。又见妙玉另拿出两只杯来。一其中间有一耳,杯上镌着“瓟斝”三个隶字,后有一行小真字是“晋王恺珍玩”,又有“宋元丰五年四月眉山苏轼见于秘府”一行小字。妙玉便斟了一斝,递与宝钗。那一只形似钵而小,也有三个垂珠篆字,镌着“点犀”。妙玉斟了一与黛玉。仍将前番本身常日吃茶的那只绿玉斗来斟与宝玉。宝玉笑道:“常言‘世法划一’,他两个就用那样古玩奇珍,我就是个俗器了。”妙玉道:“这是俗器?不是我说狂话,只怕你家里一定找的出这么一个俗器来呢。”宝玉笑道:“俗说‘随乡入乡’,到了你这里,天然把那金玉珠宝一概贬为俗器了。”
未知如何,且看下回分化。
妙玉正色道:“你这遭吃的茶是托他两个福,独你来了,我是不给你吃的。”宝玉笑道:“我深晓得的,我也不领你的情,只谢他二人便是了。”妙玉听了,方说:“这话明白。”黛玉因问:“这也是旧年的雨水?”妙玉嘲笑道:“你这么小我,竟是大俗人,连水也尝不出来。这是五年前我在玄墓蟠香寺住着,收的梅花上的雪,共得了那一鬼脸青的花瓮一瓮。总舍不得吃,埋在地下,本年夏天赋开了。我只吃过一回。这是第二回了。你如何尝不出来?隔年蠲的雨水那有如许轻浮,如何吃得。”黛玉知他本性古怪,不好多话,亦不好多坐,吃完茶,便约着宝钗走了出来。
刘姥姥笑道:“你好没见世面,见这园里的花好,你就没死活戴了一头。他亲家也不答。”便心下俄然想起:“常听大富朱紫家有一种穿衣镜,这别是我在镜子里头呢罢。”说毕伸手一摸,再细一看,可不是,四周雕空紫檀板壁将镜子嵌在中间。因说:“这已经拦住,如何走出去呢?”一面说,一面尽管用手摸。这镜子原是西洋机括,能够开合。不料刘姥姥乱摸之间,其力偶合,便撞开动静,掩过镜子,暴露门来。刘姥姥又惊又喜,迈步出来,忽见有一副最精美的床帐。他此时又带了七八分醉,又走乏了,便一屁股坐在床上,只说歇歇,不承望身不由己,前仰后合的,昏黄着两眼,一歪身就睡熟在床上。
刘姥姥跟了袭人,出至小丫头们房中,命他坐了,向他说道:“你就说醉倒在山子石上打了个盹儿。”刘姥姥承诺晓得。又与他两碗茶吃,方觉酒醒了,因问道:“这是阿谁蜜斯的绣房,如许精美?我就象到了天宫里的一样。”袭人微浅笑道:“这个么,是宝二爷的寝室。”那刘姥姥吓的不敢出声。袭人带他畴前面出去,只说他在草地下睡着了,带了他来的。世人都不睬会,也就罢了。
这里薛阿姨也就辞出。王夫人打发文官等出去,将攒盒散与众丫环们吃去,本身便也乘空歇着,随便歪在方才贾母坐的榻上,命一个小丫头放下帘子来,又命他捶着腿,叮咛他:“老太太那边有信,你就叫我。”说着也歪着睡着了。
且说世人等他不见,板儿见没了他姥姥,急的哭了。世人都笑道:“别是掉在厕所里了?快叫人去瞧瞧。”因命两个婆子去找,返来讲没有。世人各处搜索不见。袭人其门路:“是他醉了迷了路,顺着这一条路往我们后院子里去了。若进了花障子到后房门出来,固然见面,另有小丫头们晓得;若不进花障子再往西南上去,若绕出去还好,若绕不出去,可够他绕回子好的。我且瞧瞧去。”一面想,一面返来,进了怡红院便叫人,谁知那几个屋子里小丫头已偷空顽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