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宝钗来望他,因提及这病症来。宝钗道:“这里走的几个太医虽都还好,只是你吃他们的药总不见效,不如再请一个高超的人来瞧一瞧,治好了岂不好?每年间闹一春一夏,又不老又不小,成甚么?不是个常法。”黛玉道:“不顶用,我晓得我如许病是不能好的了。且别说病,只论好的日子我是如何形景,便可知了。”宝钗点头道:“可恰是这话。前人说‘食谷者生’,你平日吃的竟不能添养精力量血,也不是功德。”黛玉叹道:“‘死生有命,繁华在天’,也不是人力可强的。本年比往年反觉又重了些似的。”说话之间,已咳嗽了两三次。宝钗道:“昨儿我看你那药方上,人参肉桂感觉太多了。虽说益气补神,也不宜太热。依我说,先以平肝健胃为要,肝火一平,不能克土,胃气无病,饮食便能够养人了。每日夙起拿上等燕窝一两,冰糖五钱,用银铫子熬出粥来,若吃惯了,比药还强,最是滋阴补气的。”
泪烛摇摇不忍眠,自向秋屏移泪烛。
黛玉每岁至春分秋分以后,必犯嗽疾,今秋又遇贾母欢畅,多玩耍了两次,未免过劳了神,克日又复嗽起来,感觉比平常又重,以是总不出门,只在本身房中将养。偶然闷了,又盼个姊妹来讲些闲话排解,及珍宝钗等来望候他,说不得三五句话又腻烦了。世人都谅解他病中,且平日形体娇弱,禁不得一些委曲,以是他欢迎不周,礼数粗忽,也都不苛责。
已觉秋窗秋不尽,何堪风雨助苦楚!
吟罢搁笔,方要安寝,丫环报说:“宝二爷来了。”一语未完,只见宝玉头上带着大箬笠,身上披着蓑衣。黛玉不觉笑了:“那边来的渔翁!”宝玉忙问:“今儿好些?吃药了没有?今儿一日吃了多少饭?”一面说,一面摘了笠,脱了蓑衣,忙一手举起灯来,一手遮住灯光,向黛玉脸上照了一照,觑着眼细瞧了一瞧,笑道:“今儿气色好了些。”
黛玉看脱了蓑衣,内里只穿半旧红绫短袄,系着绿汗巾子,膝下暴露油绿绸撒花裤子,底下是掐金满绣的绵纱袜子,著胡蝶落花鞋。黛玉问道:“上头怕雨,底下这鞋袜子是不怕雨的?也倒洁净。”宝玉笑道:“我这一套是全的。有一双棠木屐,才穿了来,脱在廊檐上了。”黛玉又看那蓑衣斗笠不是平常市卖的,非常详确轻巧,因说道:“是甚么草编的?怪道穿上不象那刺猬似的。”宝玉道:“这三样都是北静王送的,他闲了下雨时在家里也是如许。你喜好这个,我也弄一套来送你。别的都罢了,唯有这斗笠风趣,竟是活的。上头的这顶儿是活的,夏季下雪,带上帽子,就把竹信子抽了,去下顶子来,只剩了这圈子。下雪时男女都戴得,我送你一顶,夏季下雪戴。”黛玉笑道:“我不要他。戴上阿谁,成个画儿上画的和戏上扮的渔婆了。”及说了出来,方想起话未忖夺,与方才说宝玉的话相连,悔怨不及,羞的脸飞红,便伏在桌上嗽个不住。
黛玉听了,不觉红了脸,笑道:“人家才拿你当个端庄人,把内心的烦难奉告你听,你反拿我讽刺儿。”宝钗笑道:“虽是讽刺儿,却也是实话。你放心,我在这里一日,我与你消遣一日。你有甚么委曲烦难,尽管奉告我,我能解的,天然替你解一日。我虽有个哥哥,你也是晓得的,只要个母亲比你略强些。我们也算同病相怜。你也是个明白人,何必作‘司马牛之叹?你才说的也是,多一事不如省一事。我明日家去和妈妈说了,只怕我们家里另有,与你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