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刚着枕便忽睡去,一夜竟不知所之,直至天明方醒。翻身看时,只见袭人和衣睡在衾上。宝玉将昨日的事已付与度外,便推他说道:“起来好生睡,看冻着了。”本来袭人见他无晓夜和姊妹们胡闹,若直劝他,料不能改,故用柔情以警之,料他不过半日半晌仍复好了。不想宝玉一日夜竟不回转,本身反不得主张,直一夜没好生睡得。今忽见宝玉如此,料贰情意回转,便越性不睬他。
平儿指着鼻子,晃着头笑道:“这件事如何回谢我呢?”喜的个贾琏身痒难挠,跑上来搂着,“心肝肠肉”乱叫乱谢。平儿仍拿了头发笑道:“这是我平生的把柄了。好就好,不好就抖暴露这事来。”贾琏笑道:“你只好生收着罢,千万别叫他晓得。”口里说着,瞅他不防,便抢了过来,笑道:“你拿着终是祸害,不如我烧了他完事了。”一面说着,一面便塞于靴掖内。平儿咬牙道:“没知己的东西,过了河就拆桥,明儿还想我替你扯谎!”贾琏见他娇俏动情,便搂着求欢,被平儿夺手跑了,急的贾琏弯着腰恨道:“死促狭小淫妇!必然浪上人的火来,他又跑了。”平儿在窗外笑道:“我浪我的,谁叫你动火了?莫非图你受用一回,叫他晓得了,又不待见我。”贾琏道:“你不消怕他,等我性子上来,把这醋罐打个稀烂,他才认得我呢!他防我象防贼的,只许他同男人说话,不准我和女人说话,我和女人略近些,他就迷惑,他非论小叔子侄儿,大的小的,说谈笑笑,就不怕我妒忌了。今后我也不准他见人!”平儿道:“他醋你使得,你醋他使不得。他原行的正走的正,你行动便有个坏心,连我也不放心,别说他了。”贾琏道:“你两个一口贼气。都是你们行的是,我凡行动都存坏心。多迟早都死在我手里!”
宝玉道:“我过那边去?”袭人嘲笑道:“你问我,我晓得?你爱往那边去,就往那边去。从今我们两个丢开手,免得鸡声鹅斗,叫别人笑。反正那边腻了过来,这边又有个甚么。四儿'。五儿'伏侍。我们这起东西,但是白。玷辱了好名好姓'的。”宝玉笑道:“你今儿还记取呢!”袭人道:“一百年还记取呢!比不得你,拿着我的话当耳旁风,夜里说了,夙起就忘了。”宝玉见他娇嗔满面,情不成禁,便向枕边拿起一根玉簪来,一跌两段,说道:“我再不听你说,就同这个一样。”袭人忙的拾了簪子,说道:“大朝晨起,这是何必来!听不听甚么要紧,也值得这类模样。”宝玉道:“你那边晓得我内心急!”袭人笑道:“你也晓得焦急么!可知我内心如何样?快起来洗脸去罢。”说着,二人方起来梳洗。
一句未了,凤姐走进院来,因见平儿在窗外,就问道:“要说话两小我不在屋里说,如何跑出一个来,隔着窗子,是甚么意义?”贾琏在窗内接道:“你可问他,倒象屋里有老虎吃他呢。”平儿道:“屋里一小我没有,我在他跟前何为么?”凤姐儿笑道:“恰是没人才好呢。”平儿传闻,便说道:“这话是说我呢?”凤姐笑道:“不说你说谁?”平儿道:“别叫我说出好话来了。”说着,也不打帘子让凤姐,本身先摔帘子出去,往那边去了。
次日夙起,凤姐往上屋去后,平儿清算贾琏在外的衣服铺盖,不承望枕套中抖出一绺青丝来。平儿会心,忙拽在袖内,便走至这边房内来,拿出头发来,向贾琏笑道:“这是甚么?”贾琏瞥见着了忙,抢上来要夺。平儿便跑,被贾琏一把揪住,按在炕上,掰手要夺,口内笑道:“小蹄子,你不趁早拿出来,我把你膀子橛折了。”平儿笑道:“你就是没知己的。我美意瞒着他来问,你倒赌狠!你只赌狠,等他返来我奉告他,看你如何着。”贾琏传闻,忙陪笑恳求道:“好人,赏我罢,我再不赌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