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犹未了,只听外间咕咚一声,仓猝看时,本来是一个小丫头子坐着打盹,一头撞到壁上了,从梦中惊醒,恰恰是晴雯说这话之时,他怔怔的只当是晴雯打了他一下,遂哭央说:“好姐姐,我再不敢了。”世人都建议笑来。宝玉忙劝道:“饶他去罢,原该叫他们都睡去才是。你们也该替代着睡去。”袭人忙道:“小祖宗,你只顾你的罢。通共这一夜的工夫,你把心临时用在这几本书上,等过了这一关,由你再筹措别的去,也不算误了甚么。”宝玉听他说的诚心,只得又读。读了没有几句,麝月又斟了一杯茶来润舌,宝玉接茶吃了。因见麝月只穿戴短袄,解了裙子,宝玉道:“夜静了,冷,到底穿一件大衣裳才是。”麝月笑指着书道:“你临时把我们忘了,把心且略对着他些罢。”
贾母忙道:“你女人家,如何晓得这里头的短长。你自为耍钱常事,不过怕起争端。殊不知夜间既耍钱,就保不住不吃酒,既吃酒,就免不得流派肆意开锁。或买东西,寻张觅李,此中夜静人稀,趋便藏贼引奸引盗,多么事作不出来。何况园内的姊妹们起寓所伴者皆系丫头媳妇们,贤愚稠浊,贼盗事小,再有别事,倘略沾带些,干系不小。这事岂可轻恕。”探春传闻,便沉默归坐。凤姐虽未大愈,精力是以比常稍减,今见贾母如此说,便忙道:“偏生我又病了。”遂转头命人速传林之孝家的等总理家事四个媳妇到来,当着贾母告诫了一顿。贾母命马上查了头家赌家来,有人出首者赏,隐情不告者罚。林之孝家的等见贾母起火,谁敢**私,忙至园内传齐人,一一盘问。虽不免大师赖一回,终不免水落石出。查得大头家三人,小头家八人,聚赌者通共二十多人,都带来见贾母,跪在院内磕响头告饶。贾母先问大头家名姓和钱之多少。本来这三个大头家,一个就是林之孝家的两姨亲家,一个就是园内厨房内柳家媳妇之妹,一个就是迎春之乳母。这是三个为首的,余者不能多记。贾母便命将骰子牌一并烧毁,统统的钱入官分离与世人,将为首者每人四十大板,撵出,总不准再入,从者每人二十大板,革去三月月钱,拨入圊厕行内。又将林之孝家的告诫了一番。林之孝家的见他的亲戚又与他打嘴,本身也觉败兴。迎春在坐,也觉没意义。黛玉,宝钗,探春等见迎春的乳母如此,也是物伤其类的意义,遂都起家笑向贾母讨情说:“这个妈妈平日原不顽的,不知如何也偶尔欢畅。求看二姐姐面上,饶他此次罢。”贾母道:“你们不知。约莫这些奶子们,一个个仗着奶过哥儿姐儿,原比别人有些面子,他们就肇事,比别人更可爱,专管挑拨主子护短方向。我都是颠末的。何况要拿一个作法,刚好公然就遇见了一个。你们别管,我自有事理。”宝钗等传闻,只得罢了。
迎春笑道:“这话又好笑。你们又无沾碍,何得带累于他。”探春笑道:“这倒不然。我和姐姐一样,姐姐的事和我的也是普通,他说姐姐就是说我。我那边的人有怨我的,姐姐闻声也即同怨姐姐是一理。我们是主子,天然不睬论那些财帛小事,只知想起甚么要甚么,也是有的事。但不知金累丝凤因何又夹在里头?”那王住儿媳妇生恐绣桔等告出他来,遂忙出去用话粉饰。探春深知其意,因笑道:“你们以是胡涂。现在你奶奶已得了不是,趁此求求二奶奶,把方才的钱尚未散人的拿出些来赎取了就完了。比不得没闹出来,大师都藏着留脸面,现在既是没了脸,趁此时纵有十个罪,也只一人受罚,没有砍两颗头的理。你依我,竟是和二奶奶说说。在这里大声吝啬,如何使得。”这媳妇被探春说出真病,也无可赖了,只不敢往凤姐处自首。探春笑道:“我不闻声便罢,既闻声,少不得替你们分化分化。”谁知探春早使个眼色与待书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