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人道:“且别说顽话,正有一件事还要求你呢。”史湘云便问“甚么事?”袭人道:“有一双鞋,抠了垫心子。我这两日身上不好,不得做,你可有工夫替我做做?”史湘云笑道:“这又奇了,你家放着这些巧人不算,另有甚么针线上的,裁剪上的,如何教我做起来?你的活计叫谁做,谁美意义不做呢。”袭人笑道:“你又胡涂了。你莫非不晓得,我们这屋里的针线,是不要那些针线上的人做的。”史湘云听了,便知是宝玉的鞋了,因笑道:“既这么说,我就替你做了罢。只是一件,你的我才作,别人的我可不能。”袭人笑道:“又来了,我是个甚么,就烦你做鞋了。实奉告你,可不是我的。你别管是谁的,反正我承情就是了。”史湘云道:“论理,你的东西也不知烦我做了多少了,今儿我倒不做了的原故,你必然也晓得。”
尽管叫人做去,只说是你做的就是了。“袭人笑道。”那边哄的信他,他才是认得出来呢。说不得我只好渐渐的累去罢了。“宝钗笑道:'你不必忙,我替你作些如何?”袭人笑道:“当真的如许,就是我的福了。早晨我亲身送过来。”
却说宝钗来至王夫人处,只见鸦雀无闻,独占王夫人在里间房内坐着垂泪。宝钗便不好提这事,只得一旁坐了。王夫人便问:“你从那边来?”宝钗道:“从园里来。”王夫人道:“你从园里来,可见你宝兄弟?”宝钗道:“才倒瞥见了。他穿了衣服出去了,不知那边去。”王夫人点头哭道:“你可晓得一桩奇事?金钏儿俄然投井死了!”宝钗见说,道:“如何好好的投井?这也奇了。”王夫人道:“原是前儿他把我一件东西弄坏了,我一时活力,打了他几下,撵了他下去。我只说气他两天,还叫他上来,谁知他这么气性大,就投井死了。岂不是我的罪恶。”宝钗叹道:“姨娘是慈悲人,当然这么想。据我看来,他并不是负气投井。多数他下去住着,或是在井跟前憨顽,失了脚掉下去的。他在上头拘束惯了,这一出去,天然要到各处去顽顽逛逛,岂有如许大气的理!即使有如许大气,也不过是个胡涂人,也不为可惜。”
袭人道:“云女人快别说这话。上回也是宝女人也说过一回,他也不管人脸上过的去过不去,他就咳了一声,拿起脚来走了。这里宝女人的话也没说完,见他走了,顿时羞的脸通红,说又不是,不说又不是。幸而是宝女人,那如果林女人,不知又闹到如何样,哭的如何样呢。提起这个话来,真真的宝女人叫人恭敬,本身讪了一会子去了。我倒过不去,只当他恼了。谁知过后还是还是一样,真真有涵养,心肠广大。谁知这一个反倒同他生分了。那林女人见你负气不睬他,你得赔多少不是呢。”宝玉道:林女人向来讲过这些混帐话未曾?
若他也说过这些混帐话,我早和他生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