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因瞥见宝玉左边腮上有纽扣大小的一块血渍,便欠身靠近前来,以手抚之细看,又道:“这又是谁的指甲刮破了?”宝玉侧身,一面躲,一面笑道:“不是刮的,只怕是才刚替他们淘漉胭脂膏子,ヅ上了一点儿。”说着,便找手帕子要揩拭。黛玉便用本身的帕子替他揩拭了,口内说道:“你又干这些事了。干也罢了,必然还要带出幌子来。便是娘舅看不见,别人瞥见了,又当奇事新奇话儿去学舌奉迎儿,吹到娘舅耳朵里,又该大师不洁净惹气。”宝玉总未闻声这些话,只闻得一股暗香,倒是从黛玉袖中收回,闻之令人醉魂酥骨。宝玉一把便将黛玉的袖子拉住,要瞧笼着何物。黛玉笑道:“冬寒十月,谁带甚么香呢。”宝玉笑道:“既然如此,这香是那边来的?”黛玉道:“连我也不晓得。想必是柜子里头的香气,衣服上感染的也未可知。”宝玉点头道:“一定,这香的气味奇特,不是那些香饼子,香ゃ子,香袋子的香。”黛玉嘲笑道:“莫非我也有甚么。罗汉。真人给我些香不成?便是得了奇香,也没有亲哥哥亲兄弟弄了花儿,朵儿,霜儿,雪儿替我炮制。我有的是那些俗香罢了。”宝玉笑道:“凡我说一句,你就拉上这么些,不给你个短长,也不晓得,从今儿可不饶你了。
宝玉只怕他睡出病来,便哄他道:“嗳哟!你们扬州衙门里有一件大故事,你可晓得?”黛玉见他说的慎重,且又正言厉色,只当是真事,因问:“甚么事?”宝玉见问,便忍着笑顺口诌道:“扬州有一座黛山。山上有个林子洞。”黛玉笑道:“就是扯谎,自来也没闻声这山。”宝玉道:“天下山川多着呢,你那边晓得这些不成。等我说完了,你再攻讦。”黛玉道:“你且说。”宝玉又诌道:“林子洞里本来有群耗子精。那一年腊月初七日,老耗子升座议事,因说:。明日乃是腊八,世上人都熬腊八粥。现在我们洞中果品缺少,须得趁此打劫些来方妙。乃拔令箭一枝,遣一无能的小耗前去探听。一时小耗回报:。各处查访探听已毕,唯有山下庙里果米最多。老耗问。”米有几样?
少时,宝玉返来,命人去接袭人。只见晴雯躺在床上不动,宝玉因问:“敢是病了?再不然输了?”秋纹道:“他倒是赢的,谁知李老太太来了,混输了,他气的睡去了。”宝玉笑道:“你别和他普通见地,由他去就是了。”说着,袭人已来,相互相见。袭人又问宝玉那边用饭,多迟早返来,又代母妹问诸火伴姊妹好。一时换衣卸妆。宝玉命取酥酪来,丫环们回说:“李奶奶吃了。”宝玉才要说话,袭人便忙笑道:“本来是留的这个,多谢操心。前儿我吃的时候好吃,吃过了好肚子疼,足闹的吐了才好。他吃了倒好,搁在这里倒白糟塌了。我只想风干栗子吃,你替我剥栗子,我去铺床。”宝玉听了信觉得真,方把酥酪丢开,取栗子来,自向灯前检剥,一面见世人不在房里,乃笑问袭人道:“今儿阿谁穿红的是你甚么人?”袭人道:“那是我两姨妹子。”宝玉听了,赞叹了两声。
谁想贾珍这边唱的是lt;lt;丁郎认父gt;gt;,lt;lt;黄伯央大摆阴魂阵gt;gt;,更有lt;lt;孙行者大闹天宫gt;gt;,lt;lt;姜子牙斩将封神gt;gt;等类的戏文,倏尔神鬼乱出,忽又妖魔毕露,乃至于扬幡过会,号佛行香,锣鼓喊叫之声远闻巷外。满街之人个个都赞:“好热烈戏,别人家断不能有的。”宝玉见繁华热烈到如此不堪的地步,只略坐了一坐,便走开各处闲耍。先是进内去和尤氏和丫环姬妾谈笑了一回,便出二门来。尤氏等仍料他出来看戏,遂也未曾看管。贾珍,贾琏,薛蟠等只顾猜枚行令,各式作乐,也不睬论,纵一时不见他在坐,只道在里边去了,故也不问。至于跟宝玉的小厮们,那年纪大些的,知宝玉这一来了,必是晚间才散,是以偷空也有去会赌的,也有往亲朋家去吃年茶的,更有或嫖或饮的,都私散了,待晚间再来,那小些的,都钻进戏房里瞧热烈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