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贾母醒了,就在稻香村摆晚餐。贾母因觉懒懒的,也不用饭,便坐了竹椅小敞轿,回至房中安息,命凤姐儿等去用饭。他姊妹方复进园来。要知端的――
因说:“这已经拦住,如何走出去呢?”一面说,一面尽管用手摸。这镜子原是西洋机括,能够开合。不料刘姥姥乱摸之间,其力偶合,便撞开动静,掩过镜子,暴露门来。刘姥姥又惊又喜,迈步出来,忽见有一副最精美的床帐。他此时又带了七八分醉,又走乏了,便一屁股坐在床上,只说歇歇,不承望身不由己,前仰后合的,昏黄着两眼,一歪身就睡熟在床上。
且说世人等他不见,板儿见没了他姥姥,急的哭了。世人都笑道:“别是掉在厕所里了?快叫人去瞧瞧。”因命两个婆子去找,返来讲没有。世人各处搜索不见。袭人*破涞缆*:“是他醉了迷了路,顺着这一条路往我们后院子里去了。若进了花障子到后房门出来,固然见面,另有小丫头们晓得,若不进花障子再往西南上去,若绕出去还好,若绕不出去,可够他绕回子好的。我且瞧瞧去。”一面想,一面返来,进了怡红院便叫人,谁知那几个屋子里小丫头已偷空顽去了。
鸳鸯没法,只得命人满斟了一大杯,刘姥姥两手捧着喝。贾母薛阿姨都道:“慢些,不要呛了。”薛阿姨又命凤姐儿布了菜。凤姐笑道:“姥姥要吃甚么,说着名儿来,我搛了喂你。”刘姥姥道:“我知甚么名儿,样样都是好的。”贾母笑道:“你把茄鲞搛些喂他。”凤姐儿传闻,依言搛些茄鲞送入刘姥姥口中,因笑道:“你们每天吃茄子,也尝尝我们的茄子弄的适口不成口。”刘姥姥笑道:“别哄我了,茄子跑出这个味儿来了,我们也不消种粮食,只种茄子了。”世人笑道:“真是茄子,我们再不哄你。”刘姥姥惊奇道:“真是茄子?我白吃了半日。姑奶奶再喂我些,这一口细嚼嚼。”凤姐儿果又搛了些放入口内。刘姥姥细嚼了半日,笑道:“虽有一点茄子香,只是还不象是茄子。奉告我是个甚么体例弄的,我也弄着吃去。”凤姐儿笑道:“这也不难。你把才下来的茄子把皮*橇*,只要净肉,切成碎钉子,用鸡油炸了,再用鸡脯子肉并香菌,新笋,蘑菇,五香腐干,各色干果子,俱切成钉子,用鸡汤煨干,将香油一收,外加糟油一拌,盛在瓷罐子里封严,要吃时拿出来,用炒的鸡瓜一拌就是。”刘姥姥听了,点头吐舌说道:“我的佛祖!倒得十来只鸡来配他,怪道这个味儿!”一面谈笑,一面渐渐的吃完了酒,还尽管细玩那杯。凤姐笑道:“还是不敷兴,再吃一杯罢。”刘姥姥忙道:“了不得,那就醉死了。我因为爱如许范,亏他如何作了。”鸳鸯笑道:“酒吃完了,到底这杯子是甚么木的?”刘姥姥笑道:“怨不得女人不认得,你们在这金门绣户的,如何认得木头!我们成日家和树林子作街坊,困了枕着他睡,乏了靠着他坐,荒年间饿了还吃他,眼睛里每天见他,耳朵里每天听他,口儿里每天讲他,以是好歹真假,我是认得的。让我认一认。”一面说,一面细细打量了半日,道:“你们如许人家断没有那贱东西,那轻易得的木头,你们也不收着了。我掂着这杯体重,断乎不是杨木,这必然是黄松的。”世人听了,哄堂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