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只见丫环们来请用点心。贾母道:“吃了两杯酒,倒也不饿。也罢,就拿了这里来,大师随便吃些罢。”丫环便去抬了两张几来,又端了两个小捧盒。揭开看时,每个盒内两样:这盒内一样是藕粉桂糖糕,一样是松穰鹅油卷,那盒内一样是一寸来大的小饺儿,……贾母因问甚么馅儿,婆子们忙回是螃蟹的。贾母听了,皱眉说:“这油腻腻的,谁吃这个!”那一样是奶油炸的各色小面果,也不喜好。因让薛阿姨吃,薛阿姨只拣了一块糕,贾母拣了一个卷子,只尝了一尝,剩的半个递与丫环了。刘姥姥因见那小面果子都小巧剔透,便拣了一朵牡丹花腔的笑道:“我们那边最巧的姐儿们,也不能铰出这么个纸的来。我又爱吃,又舍不得吃,包些家去给他们做花腔子去倒好。”世人都笑了。贾母道:“家去我送你一坛子。你先趁热吃这个罢。”别人不过拣大家爱吃的一两点就罢了,刘姥姥原未曾吃过这些东西,且都作的小巧,不显盘堆的,他和板儿每样吃了些,就去了半盘子。剩的,凤姐又命攒了两盘并一个攒盘,与文官等吃去。忽见奶子抱了大姐儿来,大师哄他顽了一会。那大姐儿因抱着一个大柚子玩的,忽见板儿抱着一个佛手,便也要佛手。丫环哄他取去,大姐儿等不得,便哭了。世人忙把柚子与了板儿,将板儿的佛手哄过来与他才罢。那板儿因顽了半日佛手,现在又两手抓着些果子吃,又忽见这柚子又香又圆,更觉好顽,且当球踢着玩去,也就不要佛手了。
当下贾母等吃过茶,又带了刘姥姥至栊翠庵来。妙玉忙接了出来。至院中见花木富强,贾母笑道:“到底是他们修行的人,没事常常补缀,比别处更加都雅。”一面说,一面便往东禅堂来。妙玉笑往里让,贾母道:“我们才都吃了酒肉,你这里头有菩萨,冲了罪恶。我们这里坐坐,把你的好茶拿来,我们吃一杯就去了。”妙玉听了,忙去烹了茶来。宝玉留意看他是如何行事。只见妙玉亲身捧了一个海棠花式雕漆填金云龙献寿的小茶盘,内里放一个成窑五彩小盖钟,捧与贾母。贾母道:“我不吃六安茶。”妙玉笑说:“晓得。这是老君眉。”贾母接了,又问是甚么水。妙玉笑回“是旧年蠲的雨水。”贾母便吃了半盏,便笑着递与刘姥姥说:“你尝尝这个茶。”刘姥姥便一口吃尽,笑道:“好是好,就是淡些,再熬浓些更好了。”贾母世人都笑起来。然后代人都是一色官窑脱胎填白盖碗。
刘姥姥笑道:“你好没见世面,见这园里的花好,你就没死活戴了一头。”他亲家也不答。便心下俄然想起:“常听大富朱紫家有一种穿衣镜,这别是我在镜子里头呢罢。”说毕伸手一摸,再细一看,可不是,四周雕空紫檀板壁将镜子嵌在中间。
斯须乐止,薛阿姨列席笑道:“大师的酒想也都有了,且出去散散再坐罢。”贾母也正要散散,因而大师列席,都跟着贾母玩耍。贾母因要带着刘姥姥散闷,遂携了刘姥姥至山前树下盘桓了半晌,又说与他这是甚么树,这是甚么石,这是甚么花。刘姥姥一一的体味,又向贾母道:“谁知城里不但人高贵,连雀儿也是高贵的。偏这雀儿到了你们这里,他也变俊了,也会说话了。”世人不解,因问甚么雀儿变俊了,会发言。刘姥姥道:“那廊下金架子上站的绿毛红嘴是鹦哥儿,我是认得的。那笼子里黑老鸹子如何又长出凤头来,也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