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进得园来,只见满目苦楚,那些花木枯萎,更有几处亭馆,彩色久经剥落,远远瞥见一丛修竹,倒还富强。宝玉一想,说:“我自病时出园住在后边,连续几个月不准我到这里,瞬息萧瑟。你看独占那几杆翠竹菁葱,这不是潇湘馆么!”袭人道:“你几个月没来,连方向都忘了。我们尽管说话,不觉将怡红院走过了。”回过甚来用手指着道:“这才是潇湘馆呢。”宝玉顺着袭人的手一瞧,道:“可不是过了吗!我们归去瞧瞧。”袭人道:“天晚了,老太太必是等着用饭,该归去了。”宝玉不言,找着旧路,竟往前走。
贾母道:“我真正气胡涂了。你不提我竟忘了,后日可不是他的生日!我明日拿出钱来,给他办个生日。他没有订婚的时侯倒做过好几次,现在他过了门,倒没有做。宝玉这孩子头里很聪明很调皮,现在为着家里的事不好,把这孩子更加弄的话都没有了。倒是珠儿媳妇还好,他有的时侯是这么着,没的时侯他也是这么着,带着兰儿悄悄儿的过日子,倒难为他。”
湘云道:“三姐姐去了曾有书字回家么?”贾母道:“自从嫁了去,二老爷返来讲,你三姐姐在海疆甚好。只是没有手札,我也日夜惦记,为着我们家连连的出些欠功德,以是我也顾不来。现在四丫头也没有给他提亲。环儿呢,谁有工夫提起他来。现在我们家的日子比你畴前在这里的时侯更苦些。只不幸你宝姐姐,自过了门,没过一天安闲日子。你二哥哥还是如许疯疯颠颠,这如那边呢!”湘云道:“我从小儿在这里长大的,这里那些人的脾气我都晓得的。这一返来了,竟都改了模样了。我打量我隔了好些时没来,他们陌生我。我细想起来,竟不是的,就是见了我,瞧他们的意义原要象先前一样的热烈,不晓得如何,说说就悲伤起来了。我以是坐坐就到老太太这里来了。”贾母道:“现在如许日子在我也罢了,你们年青轻儿的人还了得!我正要想个法儿叫他们还热烈一天赋好,只是打不起这个精力来。”湘云道:“我想起来了,宝姐姐不是后儿的生日吗,我多住一天,给他拜过寿,大师热烈一天。不知老太太如何样?”
且说宝玉一时悲伤,走了出来,正无主张,只见袭人赶来,问是如何了。宝玉道:“不如何,只是内心烦得慌。何不趁他们喝酒我们两个到珍大奶奶那边逛逛去。”袭人道:“珍大奶奶在这里,去找谁?”宝玉道:“不找谁,瞧瞧他现在这里住的房屋如何样。”袭人只得跟着,一面走,一面说。走到尤氏那边,又一个小门儿半开半掩,宝玉也不出来。只见看园门的两个婆子坐在门槛上说话儿。宝玉问道:“这小门开着么?”婆子道:“每天是不开的。今儿有人出来讲,本日预备老太太要用园里的果子,故开着门等着。”宝玉便渐渐的走到那边,果见腰门半开,宝玉便走了出来。袭人忙拉住道:“不消去,园里不洁净,常没有人去,不要撞见甚么。”宝玉仗着酒气,说:“我不怕那些。”袭人苦苦的拉住不容他去。婆子们上来讲道:“现在这园子温馨的了。自从那日羽士拿了妖去,我们摘花儿,打果子一小我常走的。二爷要去,我们都跟著,有这些人怕甚么。”宝玉喜好,袭人也不便相强,只得跟着。
却说贾政先前曾将房产并大观园奏请入官,内廷不收,又无人居住,只好封闭。因园子接连尤氏惜春室第,太觉旷阔无人,遂将包勇罚看荒园。此时贾政理家,又奉了贾母之命将人丁渐次减少,诸凡省俭,尚且不能支撑。幸喜凤姐为贾母疼惜,王夫人等虽则不大喜好,若说治家办事尚能着力,以是将内事仍交凤姐办理。但迩来因被抄今后,诸事应用不来,也是每形宽裕。那些房头高低人等原是余裕惯的,现在较之昔日,十去其七,怎能殷勤,不免牢骚不断。风姐也不敢推迟,抱病承欢贾母。过了些时,贾赦贾珍各到当差处所,恃有用度,临时自安,写书回家,都言安闲,家中不必顾虑。因而贾母放心,邢夫人尤氏也略略宽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