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钗道:“你又编派人家了。如何就见得也是个禄蠹呢?”宝玉道:“他说了半天,并没个明心见性之谈,不过说些甚么文章经济,又说甚么为忠为孝,如许人可不是个禄蠹么!只可惜他也生了如许一个边幅。我想来,有了他,我竟要连我这个边幅都不要了。”宝钗见他又发楞话,便说道:“你真真说出句话来叫人发笑,这边幅如何能不要呢。何况人家这话是正理,做了一个男人原该要立品立名的,谁象你一味的柔情私意。不说本身没有刚烈,倒说人家是禄蠹。”宝玉本听了甄宝玉的话甚不耐烦,又被宝钗抢白了一场,心中更加不乐,闷闷昏昏,不觉将旧病又勾起来了,并不言语,只是傻笑。宝钗不知,只道是“我的话错了,他以是嘲笑”,也不睬他。岂知那日便有些发楞,袭人等怄他也不言语。过了一夜,次日起来只是发楞,竟有前番病的模样。
甄宝玉未及答言,贾宝玉听了兰儿的话内心更加分歧,想道:“这孩子从几时也学了这一派酸论。”便说道:“弟闻得世兄也诋尽流俗,脾气中另有一番观点。本日弟幸会芝范,想欲领教一番超凡入圣的事理,今后能够净洗俗肠,重开眼界,不料视弟为蠢物,以是将世路的话来酬应。”甄宝玉传闻,内心晓得“他知我少年的脾气,以是疑我为假。我干脆把话申明,或者与我作个知心朋友也是好的。”便说道:“世兄高论,固是逼真。但弟少时也曾深恶那些旧套陈言,只是一年长似一年,家君致仕在家,懒于酬应,委弟欢迎。厥后见过那些大人先生尽都是显亲立名的人,便是著书立说,不过言忠告孝,自有一番立德立言的奇迹,方不枉生在圣明之时,也不致负了父亲师长哺育教诲之恩,以是把少时那一派迂想痴情垂垂的淘汰了些。现在尚欲访师觅友,教诲愚蒙,幸会世兄,定当有以教我。刚才所言,并非虚意。”贾宝玉愈听愈不耐烦,又不好冷酷,只得将言语支吾。幸喜里头传出话来讲:“如果外头爷们吃了饭,请甄少爷里头去坐呢。”宝玉听了,顺势便邀甄宝玉出来。
那小厮道:“门上来了一个和尚,手里拿着二爷的这块丢的玉,说要一万赏银。”贾琏照脸啐道:“我打量甚么事,如许镇静。前番那假的你不晓得么!就是真的,现在人要死了,要这玉做甚么!”小厮道:“主子也说了,那和尚说给他银子就好了。”又听着外头嚷出去讲:“这和尚撒泼,各自跑出去了,世人拦他拦不住。”贾琏道:“那边有如许怪事,你们还不快打出去呢。”正闹着,贾政闻声了,也没了主张了。里头又哭出来讲:“宝二爷不好了!”贾政益发焦急。只见那和尚嚷道:“要命拿银子来!”贾政俄然想起,头里宝玉的病是和尚治好的,这会子和尚来,或者有救星。但是这玉倘或是真,他要起银子来如何样呢?想了一想,临时不管他,果然人好了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