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钗笑道:“真真膏粱纨绔之谈。虽是令媛蜜斯原不知这事,但你们都念过书,识字的,竟没瞥见朱夫子有一篇《不自弃》文不成?”探春笑道:“虽也看过,那不过是勉人自励,虚比浮词,那里都真有的?”宝钗道:“朱子都有虚比浮词?那句句都是有的。你才办了两天时势,就利欲熏心,把朱子都看踏实了。你再出去,见了那些利弊大事,更加把孔子也看虚了!”探春笑道:“你如许一个通人,竟没瞥见《姬子》书?当日姬子有云:‘登利禄之场,处运筹之界者,窃尧舜之词,背孔孟之道,……’”宝钗笑道:“底下一句呢?”探春笑道:“现在只断章取意。念出底下一句,我本身骂我本身不成?”宝钗道:“天下没有不成用的东西,既可用,便值钱。难为你是个聪敏人,这些闲事,大节目事竟没经历,也可惜迟了。”李纨笑道:“叫了人家来,不说闲事,你们且对讲学问!”宝钗道:“学问中便是闲事。现在于小事上用学问一提,那小事越发作高一层了。不拿学问提着,便都流入市俗去了。”
宝钗忙走过来,摸着他的脸笑道:“你伸开嘴,我瞧瞧你的牙齿、舌头是甚么作的。从夙起来到这会子,你说这些话,一套一个模样,也不阿谀三女人,也没见你说奶奶才短想不到,也并没有三女人说一句你就说一句是。反正三女人一套话出来,你就有一套话出来。老是三女人想获得的,你奶奶也想到了,只是必有个不成办的原故。这会子又是因女人住的园子,不好因省钱令人去羁系。你们想想这话,若果然交与人弄钱去的,那人天然是一枝花也不准掐,一个果子也不准动了,女人们分中天然不敢,每天与小女人们就吵不清。她这远愁近虑,不亢不卑,她奶奶便不是和我们好,听她这一番话,也需求自愧得变好了,反面也变和了。”探春笑道:“我夙起一肚子气,听她来了,俄然想起她主子来,平日当家使出来的好撒泼的人,我见了她重生了气。谁知他她来了,避猫鼠儿似的站了半日,怪不幸的。接着又说了那么些话,不说他主子待我好,倒说‘不枉女人待我们奶奶平日的情义了。’这一句话,不但没了气,我倒愧了,又伤起心来。我细想,我一个女孩儿家,本身还闹得没人疼没人顾的,我那里另有好处去待人。”口内说到这里,不免又流下泪来。
平儿进入厅中,她姊妹三人正群情些家务,说的便是年内赖大师请吃酒,他家花圃中变乱。见她来了,探春便命她脚踏上坐了,因说道:“我想的事不为别的,因想着我们一月有二两月银外,丫头们又另有月钱。前儿又有人回,要我们一月所用的头油脂粉,每人又是二两。这又同才刚学里的八两一样,重堆叠叠,事虽小,钱有限,看起来也不铛铛。你奶奶如何就没想到这个?”
李纨等见她说得诚心,又想她平日因赵姨娘每生诽谤,在王夫人跟前,亦为赵姨娘所累,亦都不免流下泪来,都忙劝道:“趁本日清净,大师商讨两件兴利剔弊的事,也不枉太太拜托一场。又提这没要紧的事做甚么?”平儿忙道:“我已明白了。女人竟说,谁好,竟一派人,就完了。”探春道:“虽如此说,也须得回你奶奶一声。我们这里搜剔小遗,已经不当。皆因你奶奶是个明白人,我才如许行,如果胡涂多蛊多妒的,我也不肯,倒像抓她乖普通。岂可不商讨了行!”平儿笑道:“既如许,我去奉告一声。”说着去了,半日方返来,笑说:“我说是白走一趟,如许功德,奶奶岂有不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