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贾芸、贾蔷送了贾琏,便出去见了邢、王二夫人。他两个倒替着在外书房住下,白天便与家人胡闹,偶然找了几个朋友吃个车箍辘会,乃至聚赌,里头那边晓得。一日,邢大舅、王仁来,瞧见了贾芸、贾蔷住在这里,知他热烈,也就借着照看的名儿,经常在外书房设局打赌喝酒。统统几个端庄的家人,贾政带了几个去,贾琏又跟去了几个,只要那赖、林诸家的儿子、侄儿。那些少年托着老子娘的福,吃喝惯了的,那知当家立计的事理。何况他们长辈都不在家,便是没笼头的马了。又有两个旁仆人鼓动,无不乐为。这一闹,把个荣国府闹得没上没下,没里没外。
那贾蔷还想勾引宝玉。贾芸拦住道:“宝二爷那小我没运气的,不消惹他。那一年我给他说了一门子绝好的亲,父亲在外头做税官,家里开几个当铺,女人长的比仙女儿还都雅。我巴巴儿的细细的写了一封书子给他,谁知他没造化。”说到这里,瞧了瞧摆布无人,又说:“贰内心早和我们这个二婶娘好上了。你没闻声说,另有一个林女人呢,弄的害了相思病死的,谁不晓得!这也罢了,各自的姻缘罢咧。谁知他为这件事倒恼了我了,总不大理。他打量谁必是借谁的光儿呢!”贾蔷听了点点头,才把这个心歇了。
世人听了,大笑起来。贾蔷也忍不住的笑,说道:“傻大舅,你好!我没有骂你,你为甚么骂我?快拿杯来罚一大杯。”邢大舅喝了,已有醉意。世人又喝了几杯,都醉起来。邢大舅说他姐姐不好,王仁说他mm不好,都说的狠暴虐毒的。贾环听了,趁着酒兴,也说凤姐不好,如何刻薄我们,如何样踏我们的头。世人道:“大凡做小我,原要刻薄些。看凤女人仗着老太太如许的短长,现在焦了尾巴梢子了,只剩了一个姐儿,只怕也要现世现报呢!”贾芸想着凤姐待他不好,又想起巧姐儿见他就哭,也信着嘴儿混说。还是贾蔷道:“喝酒罢,说人家做甚么!”那两个陪酒的道:“这位女人多大年纪了?长得如何样?”贾蔷道:“模样儿是好的很的,年纪也有十三四岁了。”那陪酒的说道:“可惜如许人生在府里如许人家,若生在小户人家,父母兄弟都做了官,还发了财呢。”世人道:“如何样?”那陪酒的说:“当今有个外藩王爷,最是有情的,要选一个妃子。若合了式,父母兄弟都跟了去。可不是功德儿吗?”世人都不大理睬,只要王仁内心略动了一动,仍旧喝酒。
一日,邢大舅、王仁都在贾家外书房喝酒,一时欢畅,叫了几个陪酒的来唱着喝着劝酒。贾蔷便说:“你们闹的太俗。我要行个令儿。”世人道:“使得。”贾蔷道:“我们‘月’字流觞罢。我先提及‘月’字,数到阿谁便是阿谁喝酒,还要酒面酒底。须得依着令官,不依者罚三大杯。”世人都依了。贾蔷喝了一杯令酒,便说:“‘飞酒杯而醉月。’”顺饮数到贾环。贾蔷说:“酒面要个‘桂’字。”贾环便说道“‘冷露无声湿桂花’。酒底呢?”贾蔷道:“说个‘香’字。”贾环道:“‘天香云外飘。’”大舅说道:“败兴,败兴!你又晓得甚么字了,也假斯文起来!这不是取乐,竟是怄人了。我们都蠲了,倒是搳搳拳,输家喝,输家唱,叫做‘苦中苦’。如果不会唱的,说个笑话儿也使得,只要风趣。”世人都道:“使得。”因而乱搳起来。王仁输了,喝了一杯,唱了一个。世人道:“好!”又搳起来了。是个陪酒的输了,唱了一个甚么“蜜斯蜜斯多丰彩”。今后邢大舅输了,世人要他唱曲儿,他道:“我唱不上来的,我说个笑话儿罢。”贾蔷道:“若说不笑,仍要罚的。”邢大舅就喝了杯,便说道:“诸位听着:村落上有一座元帝庙,中间有个地盘祠。那元帝老爷常叫地盘来讲闲话儿。一日,元帝庙里被了盗,便叫地盘去查访。地盘禀道:‘这处所没有贼的,必是神将不谨慎,被外贼偷了东西去。’元帝道:‘胡说!你是地盘,失了盗,不问你问谁去呢?你倒不去拿贼,反说我的神将不谨慎吗?’地盘禀道:‘虽说是不谨慎,到底是庙里的风水不好。’元帝道:‘你倒会看风水么?’地盘道:‘待小神看看。’那地盘向各处瞧了一会,便来回禀道:‘老爷坐的身子背后两扇红门,就不谨慎。小神坐的背后是砌的墙,天然东西丢不了。今后老爷的背后亦改了墙就好了。’元帝老爷听来有理,便叫神将派人打墙。众神将叹口气道:‘现在香火一炷也没有,那边有砖灰野生来打墙?’元帝老爷没法,叫众神将作法,却都没有主张。那元帝老爷脚下的龟将军站起来道:‘你们不顶用,我有主张。你们将红门拆下来,到了夜里,拿我的肚子垫住这门口,莫非当不得一堵墙么?’众神将都说道:‘好!又不费钱,又便当健壮。’因而龟将军便当这个差使,竟温馨了。岂知过了几天,那庙里又丢了东西。众神将叫了地盘来讲道:‘你说砌了墙就不丢东西,如何现在有了墙还要丢?’那地盘道:‘这墙砌的不健壮。’众神将道:‘你瞧去。’地盘一看,公然是一堵好墙,如何另有出事?把手摸了一摸,道:‘我打量是真墙,那边晓得是个“假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