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闹得天翻地覆,没个开交,只闻得模糊的木鱼声响,念了一句:“南无解冤孽菩萨。”又传闻道:“有那人丁不安,家宅颠倾,或逢凶恶,或中邪祟者,我们善能医治。”贾母、王夫人等闻声这些话,那里还耐得住,便命人去快请出去。贾政虽不安闲,奈贾母之言如何违拗;又想如此深宅,何得听的如此逼真,心中亦是稀少,便命人请了出去。世人举目看时,本来是一个癞头和尚与一个跛足道人。只见那和尚是怎生模样:
天不拘兮地不羁,心头无喜亦无悲;却因熬炼通灵后,便向人间觅是非。
一足高来一足低,浑身带水又拖泥。相逢若问家那边,却在蓬莱弱水西。
马道婆道:“我还用你说,莫非都看不出来。也亏你们内心也不睬论,只凭她去。倒也妙。”赵姨娘道:“我的娘,不凭她去,莫非谁还敢把她如何样?”马道婆传闻,鼻子里一笑,半晌说道:“不是我说句不法的话,你们没有本领也难怪。明不敢如何样,暗里也就算计了,还比及这时候!”赵姨娘闻听这话里有事理,内心悄悄的欢乐,便问道:“如何暗里算计?我倒有这心,只是没如许的无能人。你若教给我这体例,我大大的谢你。”马道婆传闻这话打拢了一处,她便又用心说道:“阿弥陀佛!你快休来问我,我那里晓得这些事。罪恶罪恶!”赵姨娘道:“又来了,你是最肯济困扶危的人,莫非就眼睁睁的看人家来摆布死了我们娘儿两个不成?还是怕我不谢你?”马道婆传闻如此,便笑道:“若说我不忍叫你娘儿们受人勉强还犹可,若说‘谢’的这个字,但是你错打了法码了。就便是我企图你的谢,靠你有些甚么东西能打动我?”赵姨娘听这话口气松了些,便说道:“你这么个明白人,如何也胡涂起来了。你若公然体例灵验,把他两个绝了,明日这家私不怕不是我环儿的。当时你要甚么不得?”马道婆传闻,低了头,半晌说道:“当时候事情安妥了,又无根据,你还理我呢!”赵姨娘道:“这又何难!现在我虽手里没甚么,也琐细攒了几两梯己,另有几件衣服、簪子,你先拿了去。下剩的,我写个欠银子文契给你,你要甚么保人也有,到当时我照数给你。”马道婆道:“公然如许?”赵姨娘道:“这如何还撒得谎!”说着,便叫过一个亲信婆子来,耳根底下嘁嘁喳喳说了几句话。那婆子出去了,一时返来,公然写了个五百两的欠契来。赵姨娘便印了手模,走到橱柜里将梯己拿了出来,与马道婆看看,道:“这个你先拿了去做香烛供奉使费,可好不好?”马道婆看看白花花的一堆银子,又有欠契,并不顾青红皂白,满口里应着,伸手先去接了银子掖起来,然后收了欠契。又向裤腰里掏了半晌,取出十个纸铰的青脸白发的鬼来,并两个纸人,递与赵姨娘。又悄悄道:“把他两个的年庚八字写在这两个纸人身上,一并五个鬼都掖在他们大家的床上就完了。我只在家里作法,自有效验。千万谨慎,不要惊骇!”正才说着,只见王夫人的丫环出去找道:“奶奶可在这里,太太等你呢。”二人方散了,不在话下。
林黛玉听了笑道:“你们听听,这是吃了他们家一点子茶叶,就来使唤我来了。”凤姐笑道:“我倒求你,你倒说这些闲话。你既吃了我们家的茶,如何还不给我们家作媳妇?”世人听了,都一齐笑起来。黛玉便红了脸,一声儿也不言语,转头畴昔了。李宫裁笑向宝钗道:“真真我们二婶子的滑稽是好的。”林黛玉害羞笑道:“甚么滑稽,不过是贫嘴贱舌讨人讨厌罢了!”说着便啐了一口。凤姐笑道:“你别作梦!给我们家做了媳妇,你想想-”便指宝玉道:“你瞧,人物儿家世配不上,还根底配不上?模样儿配不上,是家私配不上?哪一点还玷辱了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