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儿非常无语,他老爹就是如许,是个醉汉,也爱说醉话,平白无端受了一肚子气,兴儿嘲笑道:“你为甚么又要打肿脸充瘦子?有病就是有病,没才气就是没才气,谁笑话你了?小时候是你们一家子要饿死,把我卖了,卖了死契!等我好些了,接你出去,对你那里不好?你不消每天给我脸子瞧,大不了我们摞开手,胳膊折了往袖子里藏!”
唯有兴儿望着马槽出了一会子神,赵嬷嬷说的话不错,第五十八回,麝月对何婆子说:“谁在主子屋里教诲过女儿的?便是你的亲女儿,既分了房,有了主子,自有主子打得骂得,再者大些的女人姐姐们打得骂得,谁许老子娘又半中间管闲事了?”
“你这该死的杂种!你眼里连爹都没有了!你是我养的,我打得!骂得!杀得!你老子饿着你了吗?冷着你了吗?”周老头仗着酒醉,愈发破口痛骂。
四周几个看马的赶紧拦住了他,周老头唾沫横飞:“老子每天养马,没有养出一条和顺的乌青大走骡来,反而养出了你这么一条倔驴!”
一席话引得马棚里的人过来看了,指指导点,周老头看到这么多人,反而胆量更壮了。
乌青大走骡是公马与母驴生出的骡子,众所周知,骡子是马和驴生出来的,但是分两种,第一种公驴和母马生出来的,叫做马骡,体型高大,近似马,不温驯。第二种公马和母驴生出来的,叫做驴骡,体型矮小,近似驴,颠末驯马人特别练习,不会高低颠簸,只会摆布扭捏,骑着很舒畅。
因为如许他才会心安,他以为心安比甚么都首要。
“放屁!老子叫你去买面你没闻声么?该死的杂种!”周老头吹胡子瞪眼,哐啷一声把药罐子砸碎了。
兴儿回过甚来,见周老头只是脸上出汗,欣喜了很多,缩头缩脑地吃了碗净水下杂面,又闻得老爹酒气熏天,便只敢吃了两勺,不敢多吃一口,也不敢多说一句,愣愣道:“爹……我买药去了。”
“爹!你忍着点……我去给你买药。”兴儿急得语无伦次,他确是一个没见过甚么世面的人,宿世乃一介村夫,孤苦伶仃,此生亦是一介主子。只得看了看炕头的药罐子,药材都只剩下一点粉末端,或黄或白的沉淀鄙人面,闻着有一股糊臭味。
赵嬷嬷等人好笑地散开了,周老头负气出来还是喝酒,不免又气又愧又恨,感觉丢了面子。
她说的老爷是贾政,贾政外书房、荣国府正院、马棚是一条平行线,赵嬷嬷又感喟道:“不是我的话刺耳,我这么大年纪,甚么事情没经历过。兴儿他现在是主子,主子只要主子吵架得,他有甚么不好,自有琏二爷和奶奶经验,谁准予你打他了?”
兴儿的内心很挣扎、纠结,他爹偶然候对他很好,偶然候对他很不好,因为这是封建社会,如何管儿子,他爹都感觉理所当然。兴儿乃至想过,他爹早死了就好了……但是这类设法律他感觉很罪过,环境加给他的伦理品德的桎梏不答应他这么想,以是一有这类动机,他很快就压抑住了。
一席话说得周老头哑口无言,酒意也被冷风吹醒了几分,他固然看起来天不怕地不怕,但是主子、主子品级森严,他怎敢抵挡。何况赵嬷嬷是贾琏的奶妈,连贾琏、王熙凤在礼法上都要尊敬赵嬷嬷的。
兴儿嘲笑不迭:“你另有脸说,我五岁那年,就因为多吃了一头蒜,你把我打得满巷子跑!甚么老子能够杀儿子!国法另有一条‘父母杀子,同凡论’呢。厥后你做甚么又去赌?输光了产业,卖了我,赶走了我娘,还叫我不准去想我娘,你才是疯子!我娘呢?八岁的时候,我抱病,药铺要一千个铜钱,你说没有!你甘愿花一万个钱买面子,也不肯意花一千个钱过日子,我的命就值一千个钱?是不是太贵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