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偃听了,神采忽变,连连摆手叫他低声。章士恭吓了一跳。章偃这才道:“快别再说这个话。你才去的小丰庄,不晓得这两天的事。乡试去南京的钱,家里早预备下了,原该六月尾派到他们手里,因这阵子忙,三天前第一拨才送去东塾。不想就有个卑鄙混账的,前晌学里领了钱,转头就送到温玉院的妓|女鸨母手里去了。又是一宿两夜未归。他家里吓得到处去寻,又告到县府,方揭出来。本来他不独此次,已经足有四五个月未曾往家里拿一个钱,反而从家里取出很多箱底货。他家里的也是艰巨过不下去,逼不得已才哀告官府,那里推测捉出这类事情?当时闹得沸反盈天。动静过来,把大伯娘气得几乎昏倒,由大哥哥也叮咛立即止了往别处义塾的银钱。你还说要给甚么人先支一笔出去?这个时候是决计不能的。”
章士恭听了,点头赞道:“好个天玉兄弟,公然是明理的豪杰,真义气朋友。”低头想了一想,道:“你既奉告我,我有个主张。常相公这边,天玉兄弟就先撂开手,尽管把事情交给我,我来摒挡。到底常相公是我们南塾的塾师,但使另有姓章的在,总不能让自家学里的先生难死。”
按说常州章府中一宅人合算起来,乃是三房人丁,约有两三百丁;分住两处,一处是顾塘桥的祖宅,一处是茭蒲巷的新宅。顾塘桥宅第又分作东西两爿,在西即澄晖堂地点的这一半家里皆称“西府”,为吴太君和章霈以下长房所居;在东的一半称“东府”,为章霂以下二房所居。茭蒲巷章宅为章霑以下四房所居。因吴太君尚在,各房虽不尽靠近居住,家事族务却都在一处摒挡;各房人事财物调配开拨,也皆要呈报统辖,然后再分表里酌情措置。在内,先总归到章霈之妻李氏手里,实在不过一转,李氏点头说晓得了,便往洪氏那边去发落;在外则直接归到章望处。又有一样,章家向来以诗书传家,家中男人读书治学为第一要义,多是不睬会俗务的,止长房一系掌管宗祠、祭奠、族田、家学等事;其各房得意的财产,皆是各房自行打理,但倘要使到公中的资产力量,也是呈报统辖到章望跟前措置——故此阖府高低,每日大小诸事,少时十数件,多时二三十件,都在章望佳耦两个手里定夺。只是章望并洪氏两个脾气最是公道稳妥,虽说凡办事必然当真详确无所不当,却都不是那一等癖好弄权揽事之人,大小事件多肯跟人商讨,平素又爱拔擢本家掉队、带携邻里亲眷,故而合族对劲,高低奖饰。
章士恭道:“这常相公也太迂。你与他解困,送他财帛,又不是偷来抢来。赵孀妇要打官司,你帮她写状纸,她拿钱谢你,原是最端庄的路数。常寿昆只该接了,偏他不接,还说这些没意义的话,也太戳别人的心。”
章偃想一想,又道:“虽如许,到底还要再等十来日。远水不解近渴,你说常家景象,怕是等不得这些天。也罢,我身边另有几两碎银,你拿去给他先使着。就说,由大哥哥的话,东塾现有如许的景象,实在要光阴措置;前天赋把银钱发付止住,不好单为他一人例外,只先送这点钱应急,该请大夫就请大夫,该用甚么药就用甚么药。”说着叮咛书童往本身院里传话拿银子,又奉告章士恭:“这件事情我去同小由大爷说。倒是那位苟天玉相公,下次我往南塾去的时候,要烦你替我专门引见。”
苟天玉仓猝拉住,问:“你要如何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