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舅甥二人相对,沉默无语。范氏在旁见着二人景象,因而笑道:“我说老爷这是如何了,突地就提起文昭公来。本来不过是外甥不晓得那章家小少爷的根底。但是楷儿是甚么位份的人,若不特特提起,如何肯等闲去刺探别人家里头私事。何况3、四年同窗情分,都未曾见说,想来那小章相公也是偶然多言的。常言说:‘不知者不罪’。外甥固然不知他家来源根底,贸冒然就要上门,但到底也还未曾真撞到他门上去。提及来老是他们小孩子自家同窗的玩闹,究竟不是甚么大事,竟叫你们舅甥两个都板了脸,模样倒还真都雅呢。”说着自家与顾冲端了茶,又让丫头也给谢楷端了。
顾冲看她出去,才对谢楷笑道:“最晚不出后日,那章回就该带了他父亲的帖子上门,聘请赴他的生辰宴。帖子里头天然会补上你。若我想的不错,他多数该邀你到他家中叙坐、拜见长辈。这一邀你倒务需求应下来的好。毕竟你们同窗情分,学问上更是由来一脉,原是应到的礼数,绝无不当的。只是你先不知他出身,想也不晓得他家景象,此去冲撞到了人倒不好了。”
顾冲接了茶在手,笑道:“你是说我两个模样相像?但是总该听过‘外甥像舅’这句话。虽俗,说得倒常是准的。”范氏忍不住笑了,谢楷也握着茶杯低了头笑。范氏又叫取些个茶点来,几人各自吃了些儿方罢。
顾冲听他这一问,脸上终究暴露欣喜来。说道:“总算你听出要紧的来。不错,恰是吴天官的孙女儿。当年吴天官原是文官,从州府转任到陕西承宣布政史,后督抚陕西、山西、四川三省,坚城池、组防备,抗击匈奴,保我西北边疆二十载无事。世祖天子都曾三番五次当众对人说,蔡氏窃国,中原祸乱,幸有吴天官督镇边廷,不使匈奴得一丝可乘之机,不然‘五胡乱华’当于我朝重演矣!吴天官运营西北三十载,累功劳晋升直到兵部尚书,得三代君王宠任不衰,军威显赫,绝非别人可及,却始终想着回归他文臣的正道。故而最对劲的就是宗子吴秉麟——少有诗名,风骚文采,只可叹情深不寿,因老婆盛氏病逝,不及一年也跟从去了;遗下一个女儿,就是现在这吴太君。她从六岁起便跟在吴天官身边,最得祖父心疼。比及了摽梅之年,提亲的只把吴家门槛都踏下去两三寸。成果吴天官把都城一众都拒了,单应了河阳王妃之请许嫁章家,倒是念她父母早亡,而文昭公盛夫人与她母亲乃是自幼相处的堂姊妹,又靠近江南故里——如此安排,也真算用心良苦。”
谢楷一起听到这里,早已思遐神飞:他虽是金陵谢家嫡派,公侯宰辅的子孙,真正高门大户走出来的人物,但毕竟年事尚轻,最敬不是傲骨清流,便是铁血元戎。盛氏兄弟虽官居尚书,以他官宦世家出身,反倒不觉得殊。这章文昭是江南文坛泰斗、士人中的魁首,吴天官又是威名赫赫的督师勋帅,他两个的故事便是谢楷也自幼听长辈提及。只是章、吴、盛几家素不张扬,常日也只同姻亲故交家走动,他又限于年纪身份,故而章、吴、盛、谢、顾各家虽皆在江南,竟未曾真正结识。现在得了机遇,又有母舅顾冲细说章、吴家交谊由来,又如何能不欢乐?因此沉默半晌,终究长叹道:“这一文一武,皆是国之贤达、帝王股肱,世祖天子亲口赞成之人。如此联婚,实是天作之合。”
谢楷起家应了,说:“是。恰是外甥非常的无知莽撞了。”
谢楷听了,忙起家上前一步,在顾冲中间立住,说:“请母舅的训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