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太医及其叔父都与宁荣二府友情匪浅, 太医们治病救人, 却并不如何被达官朱紫瞧在眼里, 倒也是以少有落井下石之人。即便贾氏一族垂垂式微, 奴婢拿着帖子上门来请时,只要不是已经应了旁的朱紫, 王太医也都是经心尽责赶过来看诊,绝无半分骄易。
何家应了。
因着王太医脉息好善养身,荣国府这边一贯最爱请他,无事时开些食补方,吃吃丸药固本培元,有病了也多托赖于他,王夫人虽不如何把戋戋一个太医放在心上,却也对王太医的为人有了些体味。
动静传开时,王夫人正扶着周瑞家的手往贾珠的院子走,闻言直接就昏倒在周瑞家的身上,主仆两个摔作一团,溅了一身混着雪水的泥点。贾政还没来得及去外书房,抖着唇半晌说不出一个字,白着脸就去了上房,强忍着哀思安抚起哭的难以自抑的老母亲。要贾政来讲,贾珠为了进学耗损过分,英年早逝当然令人痛彻心扉,到底也算得他的好儿子,没有屈辱门楣。
王太医就晓得自个儿讨了嫌,也有些自发医术不精,并没有多说甚么,还是一脸和蔼的跟着前恭后倨的管家周瑞出去了。只是他带着小门徒刚走到府外,就被打马奔出去的大管家赖大扬了一头一脸的灰,便是泥人儿也有了三分火气。回了太病院后又展转听人说荣国府这几日连着请了七八位圣手归去给他们大爷贾珠诊脉,有两位还是跟他同一天去的,王太医在同僚们别有深意的眼神里再也端不住,咬着牙叮咛下头的人,再有荣府二房的下人来请,一概没空。
不过今儿一摸上贾珠的脉,王太医内心就格登一声, 情不自禁的就皱了眉, 觉着不大好。按理说荣国府这位大爷, 从小繁华乡斑斓堆长大,衣食住行无一不精, 丫环婆子小厮长随, 走到哪儿都是前呼后拥,叫人顾问的妥妥贴贴, 又不是胎里带出来的弱症,如何就生生糟蹋到脉象如此有力的境地了?
贾母也是直到此时才晓得贾珠竟然已经将近不成了。她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百般白叟家的病症都上了身,王夫人又总感觉贾珠开春就能大好,在人前老是轻描淡写的说贾珠的身子骨没有大碍,只是之前读书太勤奋累着了,贾母便没沉思,还等着贾珠养好了身子光宗耀祖,却没想到大孙儿年纪悄悄就能熬到这般地步,眼瞅着竟就要熬不住了。
贾母催命普通的请人,贾赦天然也不好不去,只是来了也未几说话,贾母说一句他就瞥一眼贾琏。反正大房现在是他这个混账儿子当家,老子的交游还没有儿子广,这事儿只看贾琏愿不肯意沾手了。
这一回十足没了。王太医乃至还放缓了腔调,说甚么开春前不要再受风,又只说先开几服药吃吃看。这清楚就是病的重了,不能出门,也不敢说这个方剂能治得好!
阖府的主心骨儿都丢了魂,东院里的贾赦不睬会这些,贾琏又出府不知去处,荣国府这一天足足乱了大半日,连大奶奶李纨丢了魂普通在配房里坐到浑身冰冷,都是午后才有个小丫头蓦地瞅见,随便拉了个来给老太太、太太看诊的大夫来也给李纨开了服安胎药。
倒不是贾珠的病多么凶恶。实在贾珠这一回,除了在园子里叫那几个不知事的婆子丫头气狠了一时头晕目炫,再没有晕厥的时候,只是不知如何的,就仿佛参天巨木坏了根儿,不管如何疗养都补不回精气神,每日里只能歪在榻上,稍一动就心困神乏,偏又不得安眠,能得一个时候的觉都算多的,饮食也懒怠进,多少汤药灌下去,针灸也试了几次,十足不顶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