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凤凝了神,细细对着桌上的蜡烛瞧,半晌才道:“平儿出去。”
这林府,打量着是撬不出话来了。
一时秦可卿由丫头引着出去,见着贾母尚在用早膳,笑道:“我来早了,竟叨扰了老祖宗的清净。”
贾琏道:“无妨事,这一日饿得狠了,叫厨房上碗热热的面食上来就是了。”
说罢,打帘子去了。
贾母正叫邢夫人、王夫人服侍着吃粥,闻言道:“快叫她出去。”
皇子侧妃与天子妃嫔,虽都是妾,到底职位是全然分歧的。皇宗子原是继位最有望的一个,猜想着贾元春到头了也不过是个侧妃。谁料一朝风云改,现在皇宗子继位,贾元春又是太上皇赐下来的,少不得要往十二嫔上头封。如果运道好,许能得个昭仪之位。
合睿王送了林玦四个丫头,却不是白送。林府的事,他晓得得清清楚楚。此入耳得最为详确的倒是,林玦确然病了。
夜间贾琏从外头返来,脱了外头罩着的大氅,才坐在小炕上脱靴子。那厢王熙凤从贾母屋里返来,见他坐在小炕上,不由问道:“如何这时候返来,老祖宗才叫我一并用了饭。”
站在皇榜前,世人不约而同在内心念了一句,这叫甚么事!
合睿王当时在乾元宫里,领太上皇的命,写禅位圣旨。再没推测林玦竟有此行,背面圣旨写罢了,待要找人,林玦却已在养光宫里。
荣国府并上宁国府这两处,当是最至心实意欢乐的处所。再没推测,原只当着是一步废棋了,现在竟能有如许的造化。即位的不是太上皇宠了这些年的皇四子,也不是皇后娘娘两个嫡子中的一个,倒是最不打眼的皇宗子。
“大女人?今后这话也不能提了……”贾琏朝着她一笑,倒是非常志对劲满的模样。“须得……称一句娘娘才是。”
说着,自往外催水去了。这是后话,临时不提。
此话一出,王熙凤与平儿对视一眼,不由心下大喜。娘娘……这却不是谁都能得的尊称。
兄弟二人分娶一家的姊妹,这是平常事。只是父子分娶姐妹,这在皇族里,也是叫人吃惊的事。
尤氏一早打发秦可卿往荣国府去道贺,王熙凤才往贾母院子里来,才坐了一刻,就听人来报:“宁国府的蓉大|奶奶来了。”
和顺道:“大|爷,宫里王太医来了,说是听皇上的叮咛,来给大|爷存候然脉。”
林海称病,一病就病了半月不足。新皇日日赐医赐药,瞧着倒是非常看重的模样。现在京内很多人摸不准风向,便是使力也没处使。林家是今上第一个赐厚恩的人家,旁人瞧在眼里,天然记在内心。只是记得再清楚也是无用,林家闭门谢客,再没人能进门去。
本日天气郁郁,日光尽数被掩在云层背面。圆鹊轩里,林玦的屋子里窗子只开了一条缝,便有阴阴凉凉的风从外头吹出去,无端端便让人觉着有些瑟缩。
此时贾琏已换了一身衣裳,正与王熙凤说话,说的是:“……昨儿一夜,旁人语焉不详,却能听出惊心动魄来。非论如何,太上皇当侧重臣将这皇位传了下去,新皇这皇位,坐得想必极稳妥。这也算是我们家运道好。”
这话旁人一听就是虚的,便是少年郎身子虚了些,也没听过吃两杯酒水就伤得下不来床的。旁人信不信,林家本不放在心上。这不过是做给新皇看,摆也要摆出不偏不倚不摆布逢源的架式来。
病了这些光阴,又保养了好久,到底伤了元气。林玦比本来更瘦了些,面色惨白,目光虽仍亮,却掺了很多本来未曾有的情感。
千秋节那一日林玦不过在外头吹了半夜风,后半夜就被钟杏领着往养光宫去了。口中说的是皇宗子念着昔日的交谊,不肯叫林玦在夜色里受寒吹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