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淇略一回顾,便即了然,点头笑道,“六爷心机精密,我佩服得紧。”相视一笑之际,又缓缓言道,“只是身为母亲,我不得不替后代考虑。六爷因何看中阿笙,是为军事,还是只为军事,请六爷坦言相告。”
李锡琮道,“所谓命格,原是别人唆使,既要窜改说辞,便须别人左证。今上近年颇尊佛法,又值御极二十载春秋乱世,是以日前召甘藏一带法师进京,拟晋国师,加持西北。小王于前岁入甘州,有幸识得几位法师,尚能说得几句言语,可授意其为解令爱之困,略尽绵力。”
李锡琮嘴角轻扬,淡淡笑道,“为解近忧,可请旨引将分兵。去岁京查一过,兵部侍郎蔡震拟调边塞,目下去往那边,尚待明发上谕。小王觉得,此人若做将军帮手,也还算得称职人选。”
薛淇沉吟一刻,缓缓笑道,“六爷故意了,传闻喧哗尘上,六爷却能逆时而动,不会仰仗的只是一颗孤胆罢?”
李锡琮悄悄点头,道,“令爱明快定夺,很有郡主之风。只是要回燕地,另有另一种回归之法,不知郡主可有想过。”
冯长恩微一点头,还是目送她拜别,直至登车,方牵着马向官道另一侧的梅林走去。
薛淇凝眉很久,才垂垂笑开来,道,“这位蔡侍郎,是六爷的人了?”
冯长恩已风俗她这般娇态,如同他已风俗向她伸脱手去,是以不过和煦一笑。二人望着不远处那青呢车,半晌以后,薛淇已迈步走上前去。冯长恩略微趋前两步,道,“当真不须我陪你?”
薛淇沉默半晌,略点头以示了然,淡淡道,“六爷心机周到,我这个做母亲的,便替元笙道一句多谢罢。”
李锡琮点头道,“不错,郡主所言正合小王情意。便请尝一尝这酒,再做批评。”
初春仲春,城外梅花次第开放,灼灼红艳,皑皑素白,相映成趣。京师郊野官道旁一株梅树下,孤零零的停着一辆青呢骡车。
李锡琮一笑,慢慢道,“郡主不忙言谢。如此或可解一时之困,于今上而言,却还是不敷。”
薛淇定定凝睇他半晌,俄然伸手拿起面前酒盏,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一字一句清楚道,“承六爷相告,刚才所言,我当尽力周旋。”
李锡琮低眉一笑,并未答话。薛淇思忖半晌,方道,“你说的不错,此法当可免除今上猜忌。至于蔡震,究竟谁为其主,眼下尚不好定论。六爷为我薛氏殚精竭虑,我不能无以回报。便请六爷告之所求,我自当极力而为。”
缓缓斟了一杯酒,扬手一饮而尽,复又道,“现在过了二十年,有些事情再度鼓吹出来,又适逢此机会,不免会令今上重生疑虑。今上对周氏之疑,我们临时不去管他。对薛氏,却有两重。一则为今后之虑――此事触及东宫,小王不便也不能置喙;二则为面前之虑,冯将军镇守燕地,十余载运营之下,军中旧部未可量也。将军固为国之重器,然今上常常思惟亦不免忧心,所忧者,亦不过乎将军所从者,并非今上,实乃旧主是也。”
他说话之际,薛淇便定定打量其面庞,但见其虽作平常仕人打扮,却无一丝清寒之相,周身亦无繁华逼人之气,只模糊透着压抑不住的飞扬神采,传言中阴霾肃杀的性子并无一丝一毫的彰显。凝目于其双眸之间,更可见幽深乌黑的瞳人里带着点点笑意,那笑意绝非戏谑,也绝非假装,竟是实实在在,朴拙无欺的笑意。
李锡琮笑着点头,道,“不错,郡主此言确有事理。”话锋一转,又摇首道,“只是于今上而言,却还是不敷。”
车帘掀动,一阵沁人暗香劈面而来,薛淇闻香辨茶,已笑赞道,“阳羡龙团,真好清雅。”微微欠身过后,又缓缓道,“一贯听闻六爷擅骑射兵法,却不喜茶道这等磨野生夫。若非本日亲见,我几乎为传闻所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