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久,两人都未再开口。外间垂垂有窸窸窣窣的声响,想是府中侍女内臣将要唤他们起家。
两人在仪凤阁中陪如嫔用过中饭,方出了禁宫。李锡琮还是骑马,缓缓行于周元笙所乘香车畔。周元笙悄悄撩起帷帘一角,看他目视火线姿势端然,想起本日他的表示,正自发笑,忽闻他道,“憋了大半天,想笑就笑出来,摆布这会子也没人瞧见。”
李锡琮似感知到她为何发笑,拿起她的手在唇上蹭着,懒懒道,“看了半日,是不是愈发感觉我生了一副好边幅,起码不比薛二公子差。”
李锡琮笑得一笑,到底还是在世人出去前,起家穿好了衣裳。待得彩鸳等人入内时,脸上神情已规复了平日里的冰冷生硬,让偷眼瞧他的彩鸳心内一凛,仓猝垂下视线,不敢再看。
厥后二人又去端本宫拜见太子,因太子妃尚未成礼入宫,是以二人只向太子一人施礼。兄弟二人一贯少话,不过相谈两句有的没的也便混了畴昔。倒是太子和周元笙闲话略多,因又打趣起相互姻亲如何称呼,按端方当然该从夫家这方,但若按妻眷这头排辈,太子却该唤他的六弟一声姐夫。周元笙笑称不敢,陪着说了几句玩话,转头瞥见李锡琮一副不苟谈笑的模样,不免暗自腹诽此人道情难以捉摸,一时大胆激进,一时又作谨言慎行,变脸的速率真比六月天还快。
李锡琮终是展开眼,眯着双目转顾她,一笑道,“许你妒忌,便不准我吃?”见她又要开口,忙截断道,“你现下还不懂,能令对方妒忌也算是福分,或许你该珍惜眼下的福分才是。”
周元笙一面由彩鸳奉侍着盥洗,一面以余光察看李锡琮,见他一应洗漱加上穿戴俱都不消侍女服侍,只留几个年青小内臣在旁,想必是他平常风俗使然,不由抿嘴一笑,约莫此人不近女色的传闻便是打这上头来的罢。
周元笙一怔,却不是因这句话本身,而是他说话时带了些难过和哀告的意味,很有些新奇,但是新奇之余,也微觉心伤。她低低应了一声好,下认识向他投去谛视。他已坐直了身子,背影矗立中透着健旺的劲道,她是晓得的,那身子虽不绵软,乃至有些坚固,却一寸寸都是活的,一寸寸都透着刁悍的活力。
李锡琮扬了扬眉,瞟着她,道,“王妃过誉了。”略坐直了身子,笑问道,“你倒说说看,此后我对着你,是该作玉面,还是作夜叉?不要紧,你内心如何想,便如何说好了。”
周元笙悄悄推了推李锡琮,道,“起来罢。”李锡琮侧身对着她,闲闲道,“急甚么,你尽管等她们上前服侍就是。”周元笙撇了他一眼,低声道,“你天然不急,巴不得让人瞧见你这副模样,我可还要脸面呢。”
左手蓦地被抓住,李锡琮的右臂环过她的头颈,将她往本身怀里紧了紧,他未曾睁眼,声音却含着含混不明的笑,“你起得倒早,是因为睡在这里不惯,还是因为睡在我身边不惯?”
周元笙将帷帘扯开些,接口道,“王爷就放心当几天玉面郎君罢,转头到了北平府,燕山北麓的风一吹,只怕又被吹得面色黎黑,就是想充美女也没了面孔不是?”
周元笙就势枕在他手臂上,虽有些硬,也还算舒畅,笑笑道,“我并没有择席的弊端,畴前在姑苏家里好好的,到了金陵也还是睡得苦涩。不过是伴读做久了,风俗夙起,与你倒没甚么干系。”
李锡琮悄悄点头,道,“那便好,不然才睡惯了这张床,就要搬去北平府,又有的折腾。”
李锡琮转头看她,倒是悠然展颜,一缕秋阳刚好洒在他脸上,衬着那般笑模样,恍忽间竟让人有如沐东风之感。他策马靠近她,俯下身来,轻声道,“我不乐意阿谀他们,归正旁人早已风俗。你不是也晓得么,他们平日叫我甚么来着,玉面夜叉?我只对着我娘才算玉面,对着余人皆是夜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