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元笙回过神来,悄悄呸了一声,掉转头也不去理他。李锡琮不过一笑,自踱去书案处。铺陈了纸笔,也不落座便即挥毫开来,不过半晌的工夫,已是搁笔于架,看模样竟是一蹴而就。
周元笙心下猎奇,亦近前去看,只见他临的是一副杨凝式的韭花帖,原书略带行体,萧散有致,他却一改笔锋肆意游走,其意更近草书,倒也更添狂放之趣。
话音既落,屋内却无人答话,内臣自是眼望李锡琮,周元笙亦好整以暇地看向他,仿佛只等着他发一句话,或是立时有所行动。李锡琮微微点头,便即端然坐到了椅中,淡淡道,“晓得了,你下去罢。”
周元笙想着畴前李锡珩的模样,点头道,“这么说来,也算可惜了,他本来并不坏,也不该是个很坏的天子。”话犹未完,已被李锡琮摆手止道,“不是这么说,一个不坏的人,一定就合适做天子。说到底,他的枪口对错了方向,当世之下,我们这起人并不想和朝廷对抗。比方我,最后的设法也不过是安稳的活着,可如果连这点都要被夺去,也不得不起而抵挡。”
言语本来也是有温度的,她心中垂垂生出的暖意代替了刚才的酸涩,便能够安闲和悦的笑出来,更于笑意中规复了常日的锋芒,挑眉问向他,“你夸本身也就罢了,却偏要讽刺我是个冷血的人?”
他目光安静,语气亦安静,只是眼底流淌着无穷朴拙之意,那纯粹的竭诚是半分做不得假的,周元笙想想亦然,却听他再开口道,“我并非没有豪情,也不过是个浅显人,会悲伤难过,也会希冀获得体贴疼爱。仿佛小时候,我也曾破钞了心机惟要博得父亲多一眼的垂怜,多一句的叮咛。长大一点,便但愿今后能有一个老婆,对我倾慕相待,互敬互爱。再厥后还会奢想有一个孩子,能让我把未及开释的爱,开释到他身上去。这些都是真的,阿笙,不管你信或不信,它们都是曾经呈现在我脑海中,呈现在梦里的画面。”
李锡琮听了这话竟也没有不悦,还是一脸淡然,随便把玩着一柄镇纸,回道,“我不是医官,她的病我治不好。”
他竟大加赞成的看了看她,那模样几近是要拍掌笑赞起来,“这话不错,像是你能说出来的,我内心也曾存过这个动机。何如他们只奉告我没有,想来是不管如何也不敢说有罢。”
听他这话像是非常必定薛峥此举,周元笙扬了扬眉,心中却涌上一股惺惺相惜之感,再看李锡琮,更见其面色沉寂如水,目光朴拙无欺,方才恍然贯穿到,本来他自有一番气度,尚且容得下仇敌,天然也能容得下这广袤六合间一应庞大的人与事。
她眯着眼睛瞧着,不防李锡琮侧头冲着她笑,“娘子看甚么呢?像是甚是痴迷的模样。”
李锡琮沉默好久,终是站起家来行至榻边,挨着她的身子坐了下来,再度擎起了她的手,一触之下,便已皱眉道,“如何又这般凉了,你真是……”
他有些得意的笑了出来,“十指连心,我的指尖是热的,我的心也是,我的血也是。阿笙,我本来就是个热血儿郎。”
他轻哼了一声,语气固执且笃定,“我亲口承认过的,你该记着。我不会拿如许的事随便答允。”
周元笙被他握得心头发暖,瞥着他笑问道,“这是打哪儿来?”李锡琮拽着她的手往本身怀中探去,一面应道,“才从营里返来,大年下的,也该犒赏犒赏他们,倒是被这帮小子拽住,没死活的灌了我很多。”说着便向她脸上蹭来,低声笑道,“你闻闻,可另有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