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老夫人耐烦垂垂耗尽,又旧话重提,“姜氏,我承诺三郎娶你进门,就是看在你家子嗣畅旺,能为侯府开枝散叶的份上,不然以你的出身,是千万进不了侯府做嫡子嫡妻的。”

“明知故问。”韩延青冷哼,“平远侯夫人,探花郎之母,如何能是一介卑贱商户女!”

枯瘦的指尖不住颤抖,她猛地昂首:“为何?”

姜穗宁身子不受节制地颤栗,面前一阵阵发晕,艰巨地出声:“你们……真让我恶心!”

大嫂王氏一脸幸灾乐祸,在中间煽风燃烧,“三弟妹,我看你就把序哥儿接回棠华苑养吧。教养庶子本就是嫡妻的职责,说不定序哥儿还能给你沾沾喜气,让你也生个大胖小子呢。”

她被韩凌雪骗得团团转,因心疼她年纪悄悄就守了望门寡,对她一向多加照顾,有求必应。

本来她只是平远侯府选中的荷包子、冤大头……

“夫人如何不在床上躺着?大夫说您不能受凉。”

韩老夫人也游移了,序哥儿将来要担当侯府家业的,真被姜穗宁教坏了如何办?

阳春三月,绿意碧绿。

她裹着旧裘衣坐在窗前,看着廊下纷繁扬扬的鹅毛大雪。

韩凌雪目光落在姜穗宁手边已经空了的药碗,隐蔽地勾起唇角。

“儿媳惶恐。”姜穗宁赶紧低下头,语声微颤,“正因儿媳自知身份寒微,见地陋劣,才不敢随便插手序哥儿教养,怕他沾了儿媳身上的铜臭味啊。”

姜穗宁狠恶咳嗽起来,打翻了桌上的药碗,猛地吐出一大口血。

“甚么发起?”

更有那年……侯府卷入皇子谋逆大案,几乎被抄家放逐,也是她尽力周旋,乃至连娘家大半的财产都贴出来,才堪堪保住这一府光荣繁华。

当年她不测落水,刚好被路过的平远侯府三少爷韩延青所救,众目睽睽之下有了肌肤之亲,两家这才议了亲。

蠢、货。

尾音渐弱,意味深长。

姜穗宁轻咬嘴唇,面露难堪,“但是我年纪小不经事,更不懂如何教养孩子。传闻序哥儿之前一向被四女人照看着,不是亲母,胜似亲母……”

“给夫君纳妾啊。”

韩凌雪骂得对,她就是个辛苦为人做嫁衣的蠢货!

韩老夫人咳嗽一声,“凌雪只是序哥儿的姑姑,总不能照顾他一辈子,还是你这个嫡母名正言顺!”

韩凌雪面色微变,偷偷给韩老夫人使眼色。

贴身丫环彩秀端着药碗出去,对上她惨白肥胖的面庞,心头一酸,软了调子,“该喝药了。”

十八岁的探花郎,少年漂亮,意气风发,只是眼神比韩延青还要冷酷,“你底子就不是我母亲,若不是你占了侯夫人之位,我生母又如何会知名无分,受尽委曲,都是你害得我们骨肉分离,一家不得团聚!”

她又看向姜穗宁,和颜悦色道:“你大嫂是个浑的,别和她普通见地,但事理倒是这个事理。序哥儿小小年纪就没了生母,现在三郎娶你进了门,你就该把序哥儿接归去教养,他将来长大了也会感念嫡母仁慈,孝敬你的。”

就连他庶出的孩子韩序,也被她记在名下,视如己出,花重金请名师,峻厉管束,培养成才。

姜穗宁垂着眸,眼底一片冰冷。

“不可,序哥儿是三房的孩子,如何能送去别处?”

从没有人问过她愿不肯意嫁,她就成了外人丁中为了攀高枝不择手腕的心机女。

“大嫂说得对。”另一道轻柔的声声响起,“序哥儿一贯灵巧听话,不会给你添费事的。”

姜穗宁脑中一片天旋地转,她嫁入侯府十五年,勤勤奋恳打理碎务,贡献婆母,教养后代,才有了侯府现在花团锦簇的世家气度。

恍忽间,她仿佛甚么都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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