筵席上丝竹歌舞的迷媚间,如懿以雍容清远的姿势,含着得体而和煦的笑意冷眼相望,一面叮咛李玉:“好好儿扶皇上归去。”她的目光对上嬿婉渴盼的眼,不动声色地叮嘱,“送皇上去令嫔宫中吧。”
次日便是中秋团聚夜宴。嫔妃们见如懿还是以皇贵妃身份主持宫仪,前日里趾高气扬的玉妍反而冷静无声,一时也不敢多加测度,只是如常般欢笑饮宴。天子似是极欢畅,对嫔妃们的欢声笑语殷勤劝酒来者不拒,终致醉倒,斜斜支在青玉案上,如玉山倾颓,伏几醺睡。
云彻端方的容颜谦逊之至:“也是愉妃娘娘问起微臣是否见过那串七宝手串,微臣才想到这个。而宫婢大多不识玛瑙与红玉髓的分歧,便是嘉贵妃只怕一时也难辩白。皇上既然狐疑深重,天然会肯信赖。微臣只是想,她既本意关键娘娘,那么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也不算错。”
天子悄悄地看着她,眼波并无一丝起伏:“晓得朕为甚么明知惢心受了重刑也不过问么?”
这话听在云彻耳中,清楚是伤感的。他无言以对,只是道:“皇贵妃刻苦了。”
李玉承诺着去了。如懿抚摩着发髻上冰冷的金线缀珠流苏,心有戚戚:“金玉妍心机暴虐,皇上只降位为嫔位,臣妾真是可惜了惢心的一条左腿了。”
仿佛被倏然抛进冰冻的湖水当中,周身凄寒彻骨。她掩不住心底的嘲笑,抬起眼盯着天子:“皇上,清者自清,臣妾本就是明净的!”
李玉道:“是。主子问过了。贞淑在李朝时就习过书法,又略懂医道,以是才成为嘉贵妃陪嫁。贞淑咬死了甚么也不肯招认,是启祥宫的小宫女偶尔见她藏了几镇静贵妃的临帖暗里练字,主子才有迹可循。可那些宫人们说,自孝贤皇后去世后,贞淑便常常背着人研习各种笔迹,务求练得一模一样,想来对皇贵妃的字也是了如指掌。”他点头道,“啧啧,嘉贵妃真是故意。孝贤皇后才刚仙逝,她就动了如许害人的动机了,这心机惟得真是长远。除了皇贵妃,还指不定对着谁呢。”
如懿回身看着他,一任裙裾旋成流霞旖旎的盈然。她轻笑如珠:“再冷的处所都待过,这里已经很好。”
如懿泪眼婆娑,心底一片哀凉:“臣妾不知。”
云彻安然:“以是皇贵妃娘娘后福无穷。”
“她肯动笔,那么再要死力扭曲笔迹粉饰也难。难为你这般用心,查得一清二楚。”天子瞥了几眼,“用左手写的?倒真和皇贵妃的笔迹一模一样。”他递给如懿:“你本身瞧瞧。”
“你眼中本宫的苦,在旁人眼中倒是本宫大幸。怕是很多人都在想,瞧,这个女人竟又爬了起来,站得那么稳!”她似笑非笑,倚阑轻叹,“世人只敬佩胜利,却无人理睬孤寒苦痛。”
一语间,是难言的欣然与感激。凌云彻语意寥寥:“夜凉,皇贵妃不宜立于此地。”
倒真是如出一辙。如懿嘲笑:“难为她一个李朝女子,倒和本宫的字这么像。”
她轻叹间,瞥见身边一脉长影。她认得出是谁的影子,便轻声唤:“凌大人。”
天子顺手将纸投掷于地,冷冷道:“贵妃?传旨六宫,嘉贵妃金氏不敬孝贤皇后,娇纵妄为,不睦六宫,降为嫔位,禁足于启祥宫思过。”他想一想,“如许的额娘,不配哺育她所生的三位阿哥。李玉,立即着人领回她的三个阿哥,就交在阿哥所扶养。”
嫔妃们一一散去,海兰主持着殿中纸醉金迷的残局,一一清算。如懿只觉对劲懒,仿佛这乱世华章,亦不过是余烬人生的浮华装点。唯有满月悬于高空,以事不关己的姿势,嘲弄着人间的世事无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