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懿吃紧换衣,连阿箬和惢心也未带,便扶着李玉的手出去。直到到了仪门外将近上轿的一瞬,她才听得李玉用极低的声音道:“王钦在皇上面前诉说了一通,主子也不知是甚么事,只知皇后娘娘也到了。”
皇后沉声道:“皇上面前,你另有甚么不敢说的么?”
鎏金错银福寿无疆的大鼎中,如有若无的苏合香薄烟,丝丝缕缕交叉密织,无边无边地分散开来,仿佛织了一张无形的网,遮天兜地地覆盖下来,让人无处可逃。
天子思忖半晌,慢慢道:“朕也信赖娴妃,但流言所指,朕不能不查个完整。”
如懿甫一进殿,便感觉殿中氛围不似昔日。天子神采沉郁,眼底模糊含了一分肝火。皇后亦是半坐在榻前的紫檀椅上,并不敢与天子同坐在榻上。而王钦低头沮丧地跪在地上,一声也不敢言语。
皇后赶紧道:“皇上说得是。只是娴妃奉养皇上多年,没有功绩也有苦劳。但请皇上先勿惩罚。臣妾想,既然此事要彻查,娴妃卷入此中也不适合,不如请皇上先让娴妃不要出入延禧宫,比及查清,再给娴妃一个明净。”
如懿听得最后一句,心下便微微一沉,生了几分不豫之情,脸上却还笑着:“皇上如许的旨意,但是出了甚么事?”
王钦磕了个头,拿眼睛瞟着如懿,道:“宫人们都说,最早有流言传出的,便是延禧宫。”
天子道:“朕的面前,也不好好说话,只一个个咬住了不放,成甚么模样!”
王钦啧啧道:“这便奇了,大家都说是娴妃的延禧宫传出流言,恰好娴妃娘娘说只字未漏,莫非这些主子都疯魔了,连哪宫哪苑都分不清楚,信口胡说?或者真如皇后娘娘所言,娴妃娘娘无知无觉中本身说了出去,或是梦话,或是气话,也未可知!”
玫朱紫昂首帖耳,再三叩首:“臣妾一入后宫,慧贵妃便死力架空,视臣妾为娴妃一党,现在还要殉了臣妾。臣妾痴顽,还请太后顾恤,指导迷津。”
如懿忙福了福道:“皇上万福金安,皇后娘娘万安。”
如懿见几个宫人看一眼她,便不敢多言,一颗心更加往下沉了沉。她跪在地上,见满地铺着寸许厚的百花戏春图的猩红滚金线织锦云毯,密密匝匝地绣着牡丹含芳、蔷薇凝露、莲花清馨、秋菊迎霜、腊梅傲雪,百鹊千蝶玩耍其间。那样热烈新鲜的图案,原是一全部春日的欢好,此时看来,却似密密匝匝逼得人透不过气来普通。
天子冷冷道:“既然查了,那就传吧。”
如懿只感觉脚下绵软有力,一颗心往下坠了又坠,回望去,天子的眼中含了一点锋利的果断之意,她只得安下心来,徐行出去。待到人少处,她就着李玉的手,仿佛是不动声色,只目视着火线,极偶尔的,一个眼波划过李玉的脸颊,含了深深的断交和冷厉。李玉会心肠址点头,重又垂下双眸,保持着一如平常的温驯和恭敬。
王钦忙点头道:“娴妃娘娘千万别愤怒,主子也不过一说罢了。只是娴妃娘娘一向未有生养,出于妒忌迁怒于玫朱紫,一时口快说了出去,恐怕也是有的。”
王钦吃紧忙忙道:“主子不敢妄言,以是特地带了一些漫衍流言的宫人返来,请皇上细察。”
皇后神采微变,似是自言自语:“也就是说,皇上刚交代完臣妾和娴妃分开,宫中就流言四起了?”
天子不耐烦道:“说这些做甚么!只说你查到的那些!”
天子草草抬了抬下巴,表示她起家。如懿忙垂手站在一边,天子也不叫“坐下”,只向王钦道:“你把方才跟朕说的,再与皇后和娴妃说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