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转首笑道：“天子是在与皇后批评么？如何？”
太后不置可否地一笑，只是看着近前的两名女子，弹琵琶的是玫嫔，而唱歌的竟是入宫多年却一向不甚得宠的庆朱紫。
但是，人后天子亦感慨，固然是春来万物生，天然有“桃红复含宿雨，柳绿更带朝烟。酌酒会临泉水，抱琴好倚长松”之美，但断桥残雪不能访见，曲院风荷亦是只见新叶青青，未见满池红艳擎出了。
庆朱紫垂下娇怯怯的脸庞：“是。太后好记性。”
如懿悄悄侧首，牵动耳边珠络小巧：“臣妾不是只晓得‘墙头顿时遥相顾，一见知君即断肠’，元曲名家如奥敦周卿，还是晓得一些的。”
西湖烟水茫茫，百顷风潭，十里荷香。宜雨宜晴，宜西施淡抹盛饰。尾尾相衔画舫，尽欢声无日不笙簧。春暖花香，岁稔时康。真乃上有天国，下有苏杭。
和亲王弘昼夙来爱好风雅，便道：“皇嫂有所不知，孤山与灵峰的寒梅开得晚，或许另有晚梅可寻。再不然，四周的深山里也另有呢。”他转首赞叹：“寒梅若雪，此人倒有点心机。”
除了与文官诗酒相和，如懿亦陪着天子尝了新摘的雨后龙井、鲜美的西湖莼菜和宋嫂醋鱼，另有藕粉甜汤、桂花蜜糕。固然年年有岁贡，但新奇所得比之宫中份例，天然更胜一筹。闲暇之时，苏堤春晓、柳浪闻莺、雷峰夕照、双峰插云、南屏晚钟、三潭印月，都留下天子纵情旅游的萍踪。
绿筠亦笑：“玫嫔的琵琶我们都晓得的，除了先前的慧贤皇贵妃，便属玫嫔了。但是庆朱紫的歌声如许好，我们姐妹倒也是第一次听闻呢。”
天子对江南神驰已久，终究一偿夙愿，守着晴也是景，雨也是景，烟雾蒙蒙又是一景的西湖，沉浸其间，如溺醇酒，不能自拔。
天子很有几分欣喜之意：“缨络，如何是你？”
这一夜本是宫中夜宴，天子陪着太后与诸位王公、嫔妃临酒西湖之上。亲贵们天然是照顾福晋，相随而行；后妃们亦是华衫彩服，珠坠摇摆，更不时有阵阵娇声软语传开。人们顺次而入，列上珍羞好菜，白玉瑞兽口高足杯中盛着碧盈盈的醇香美酒，还未入口，酒香就先无孔不上天沁入心脾。仿佛是感觉这西湖鲜花不敷富强，更要再添一枝明艳似的，陪行的官员将奉养的女子都换成年方二八的少女，软语烟罗。嫔妃们固然出身汉军旗，却也不得不稍逊江南女子的柔媚了。
天子伸脱手，在袖底握一握她被夜风吹得微凉的手：“朕与你初见未久，在宫中一起看的第一出戏便是这白朴的《墙头顿时》。”他的笑意和顺而通俗，如破云腾空的旖旎月色，“朕从未健忘。”
玉妍举起本技艺中的酒盏，抿嘴笑道：“旧瓶装新酒，本来是这个意义。”
如此闲话一晌，太后略感觉湖上风大，便先归去，只留了嫔妃们伴随天子笑语。
天子笑着举杯相敬，道：“皇额娘又为儿子筹办了新人么？”
那女子的歌声虽不算有凤凰泣露之美，但隔着水波清韵，一咏三叹，格外入耳。更兼那琵琶声幽丽入骨，缠绵无尽，只感觉骨酥神迷，醉倒其间。直到有水鸟掠过湖面，又倏忽飞入茫茫夜气，才有人醒转过来，先击节赞美。
如懿欣喜：“人间三月芳菲盛，如何此时还会有梅花？”
婉嫔亦打趣：“嘉贵妃难不成还说本身是新欢么？天然是最难忘的旧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