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一扬团扇,羊脂玉柄上垂下的流苏便簌簌如颤抖的流水。太后双眉紧蹙,扬声道:“天子忙着议事,哀家本无话可说。可如果议准噶尔的事,哀家听了便要活力。这有甚么可议的?!哀家成日只坐在宫里坐井观天,也晓得达瓦齐拥兵造反,殛毙台吉多尔札,乃是乱臣贼子,怎的天子不早早下旨安定内哄,以安准噶尔?!”
柔淑固然悲伤,忙也起家回礼:“皇嫂万安。”
如懿忙欠身,恭敬道:“皇额娘畅所欲言,儿臣洗耳恭听。”
这话说得不软不硬,既将本身抛清,又提示太后内宫不得干政。太后眸光微转,取过手边一碗浮了碎冰的蜜煎荔枝浆饮了一口,略略润唇。
长春仙馆空旷通俗,有重重翠色梧桐掩映,浓荫匝地,非常清冷。庭前廊下又安排数百盆茉莉、素馨、剑兰、朱槿、红蕉,红红翠翠,非常恼人。偶尔有冷风过,便是满殿清芬。如懿入殿时,太后穿了一身黑地折枝花草绣刺眼松鹤春茂纹大襟纱氅衣,想是偶然打扮,头发松松地挽起,佩着点翠嵌宝福寿绵长钿子。菘蓝宝绿的点翠本来极其明艳,此时映着太后忧心忡忡的面庞,亦压得那明蓝模糊仿佛成了灰沉沉的烧墨。
太后语塞的半晌,柔淑长公主温声细语道:“儿臣记得皇兄东巡齐鲁也好,巡幸江南也好,凡是过孔庙,必亲身施礼,非常慎重。皇嫂说是么?”未等如懿反应过来,柔淑再度宁和浅笑,“可见孔孟礼节,已深切皇兄之心,约莫不是做个模样给人瞧瞧的吧。既然如此,皇兄又遣亲妹再嫁,又是嫁与杀夫仇敌。若为天下知,岂不令人嗤笑我大清国君行事造作,表里不一?”
如懿听着太后字字锋利,如何敢应对,只得赔笑道:“皇额娘所言极是。但儿臣身在内宫,如何敢置喙朝廷政事。且多日未见皇上,皇额娘所言儿臣更无从提及啊!”
如懿明白太后话中所指,只得赔笑道:“皇额娘担忧端淑长公主,儿臣和皇上内心也是一样的。这日子皇上在勤政殿里与大臣们议事,忙得连炊事都是端出来用的,不就是为了准噶尔的事么?”
太后当然是本身的仇人,却也是全部乌拉那拉氏的仇敌。若非太后,本身当然走不到本日万人之上的光荣,安为国母?但一样若非太后,初入宫闱那些年,她怎会走得如此辛苦,举步维艰?
如懿说罢,容珮便从雕花提梁食盒里取出了一盅汤羹,外头全用冰块瓮着。容珮翻开来,但见汤色乌黑透明,雪梨炖得极酥软,配着大颗湘莲并丝丝缕缕的燕窝,让人顿生清冷之意。
同在宫中多年,柔淑长公主给她的印象一向如她的封号普通,和顺婉约,安好如璧。便是嫁为人妻以后,亦从不自恃太后亲女的身份而盛气凌人,仿佛一枝临水照花的荏弱迎春,有干净的姿势和婉顺的弧度。而影象中的端淑,倒是傲骨凛然,如一枝凛然绽放于寒雪中的红梅。却不想柔淑也有这般锋利的时候。她不觉含笑,本来太后的女儿,都是这般不成轻视的。
如懿端然含笑道:“皇额娘说得在理。皇上心中哪有不眷顾端淑长公主的,自幼一起长大,情分当然分歧,何况是一母同胞的兄妹。”她的笑意有些意味深长的隽永,“且皇额娘故意如此,皇上是您亲子,母子连心,又怎会不听皇额娘的话?”
柔淑在旁轻声道:“无他,皇嫂只把孔孟之礼与皇额娘的话带到便可。我与皇额娘不勉强皇嫂做力所不能及的事。”她双眸微微一瞬,极其敞亮,“不为别的,只为皇嫂还能看在皇额娘拉了你一把出冷宫的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