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一泰怔了怔:“但是宫规严令,宫内是不准烧这些东西的……”
乌拉那拉氏固然出了她这个皇后,但底下的家道已经垂垂日薄西山。
这一夜,她几近难以成眠。七月时节雨潇潇,风冷落,雨亦冷落,本来暑热的气候被骤但是至的冷风冷雨裹卷在一起,吹得身上一阵热一阵凉,如同她在沸油与冰屑里翻滚烹炸的一颗心。她听着夜雨敲打青瓦,扑簌扑簌的冷硬声,茫茫漫漫,仿佛是无数低低的抽泣,来自悠远的幽冥天下。
话音未落,只听得外头一声锋利的嘲笑道:“真没人发觉么?你们也太胆小妄为,没法无天了!”
赵一泰忙道:“娘娘圣明。”
如懿跪在地上,朝着南面家中的方向连连叩首不已:“我阿玛走之前,有没有甚么话留下?”
惢心忙扶住了她,抱着她的身子道:“小主,小主您要保重。您若再伤了身子,我们府里便真是一点希冀都没有了。”
惢心伏在如懿身边,大着胆量道:“回皇太后的话,我家小主固然身在冷宫,心中却无时无刻不在顾虑太后,每日必临窗祝祷,祈求皇太后身材安康,福寿延年。”
成翰扬了扬嘴角,皮笑肉不笑道:“私行烧纸钱,有违宫规,该赏步步红莲之刑。”
她被逼迫不过,只得道:“青樱贪婪,天然但愿二者皆得。但若不能,天然是里子最最要紧。这一起固然难,但青樱没有退路,只能向前。”
如懿突然听得声音,手中握着的纸霍地全掉进了火堆里,火更加热得高高的,差点烧到了她的衣角。还来不及反应,冷宫的门霍然开启,只见太后身边的成翰公公领头出去,趾高气扬道:“真是一群不要命的东西,宫中严禁焚香上供烧纸钱这三大样,你们竟然还敢躲在后宫里偷偷烧纸钱!真是罪该万死!”
太后微微点头,淡然道:“凡事一旦做下,必得承担结果。你接管便是吧。”
惢心含着满眶热泪,低低道:“小主莫非不晓得么?所谓亲眷,都是烈火烹油锦上添花时的热烈。真正到了有难的时候,一个一个逃得比八竿子还远。现在府里只剩下个浮名,老爷死了宫里只赏了二百两银子,里里外外连个丧事都弄不全面,还是海兰小主想尽了体例,送了五百两银子出去,这才勉强像个模样办起来了。”
如果没有女眷入宫,或者成为皇亲国戚,乌拉那拉氏的光荣如何持续?
即便是最困顿痛苦的时候,她都没有如许悔恨过,悔恨过本身身在冷宫,毕生不得自在。
惢心皱紧了眉头,难堪着道:“老爷最后一句话是——青樱,你没用!”
惢心道:“听来报信的人说,从客岁春季就不大好,断断续续地痰里带血,到了本日夙起一口痰涌上来堵住了喉咙,还来不及请太医,就畴昔了。传闻这之前,也求爷爷告奶奶请了很多大夫,但不是拿不出银子请好大夫,便是人家瞧不上我们的家世不肯来。以是老爷的病,是拖坏了的。”
如懿的头贴在生冷的泥地上,以此来凉本身的心目。“希冀?”她自嘲地发笑,落泪道,“另有希冀么?”
这一夜月落乌啼,恰好逢着七月十五的中元鬼节,又是如懿阿玛的头七之日。天不黑日头就落了,那夕阳带着凄厉的血红色,像是谁把一整桶血都泼在了天上,任由它四溢滑落,垂垂天气亦暗淡下来,那血亦成了枯涸的血痕,黑红黑红地黏在了天涯。宫中林木蓊蓊郁郁,无数宫鸦黑羽纷腾,如乌云掩蔽月色,回旋于天涯,映着这昏沉天空,像是融入了这无尽的暗中当中,唯有“啊啊”哀戚鸣声一层层遥遥散落,悸动阴气渐深的宫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