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的眼底似一潭墨玉色的湖，只要她的倒影微澜不动。如懿心头微微一暖：“皇上放心，已经没事了。”
叶心忙道：“娴贵妃这些日子忙于摒挡六宫的事，很少和我们小主来往，我们小主固然不说，但内心不欢畅，奴婢是看得出来的。”
太后收敛笑意，淡淡道：“你便不怕哀家把你算计永璜和永璋的事奉告天子？你害了他的亲生儿子，他便容不得你了。”
以是越走进慈宁宫，如懿心底的惴惴越重。外头的小宫女们一层层通报出来，迎出来的是福珈，她见了如懿不惊不诧，只是如常平和道：“娘娘略坐坐。太后已经起家，打扮以后便可见娘娘了。”
惢心笑道：“是。日子过得真快，二十五岁的时候本可离宫，但总感觉离不开小主，现在都快三十了。”
天子郁然长叹：“朕作了一篇记念孝贤皇后的《述悲赋》。过几日，朕会亲身誊写送与皇后灵前焚化，但愿她在地府之下与永琏和永琮母子相聚，能够稍稍欣喜吧。”
但是现在，海兰在里头，固然不晓得是为了甚么事，但如懿模糊感觉不安。太后固然主持着六宫事件，但一贯并不插手小事，并且她御下也极暖和，甚少会有罚跪一夜的厉举。
如懿的神情平淡如同一抹云烟：“若说算计，后宫里谁未曾算计过？太后一一奉告了皇上，也便是让他成了孤家寡人。太后舍不得的。”
太后冷嘲笑道：“哀家舍不舍得，是哀家说了算。你既然来了，哀家也不能不罚你，可为甚么罚你，哀家也不能张扬。不是为了你，是为了皇家的颜面。这件事，哀家便记在内心，你走吧。”
福珈承诺了一声，引着一众宫女退下，唯余如懿与太后悄悄相对。
太后笃定一笑，叹口气道：“这话固然诚恳，却也不敬。后宫的事莫非哀家做不得主，还要皇上来决计？”
如懿如逢大赦，忙与叶心一起扶了海兰出了慈宁宫。海兰紧紧扶着她的手，一步一步走得极慢极慢。她站在风口上，任由眼泪大滴滑落在天水碧的锦衣上，洇出一朵朵明艳的小花：“我觉得姐姐恨我暴虐，再不会理我了。”
是夜，如懿宿在养心殿。天子睡得极熟，她却展转无眠，只是一任他牵住本身的手沉甜睡去。呵，真是酣眠。她盯着枕边人熟睡中的面孔，嘴角微微翘起的弧度有暖和而引诱的姿势，眼角重生的细纹亦不能粉饰他巍峨如玉山的容颜。当真是个超脱的男人，不为光阴所孤负。
太后眼皮也不抬：“你都走了，哀家还留她做甚么，一起走吧。”
如懿看着天子，神采平淡温然，有着让人安静的力量：“人无完人。孝贤皇后固然有她的错失，但她对皇上的心也是无人能代替的。”
天子脸上有着深深的体贴与担忧：“从慈宁宫出来了？太后有没有难堪你们？”
如懿语气沉沉：“因为我从未走到皇上站过的处所。高处不堪寒，皇上与我们看到的、感受的，天然不一样。”
如懿最听不得子嗣之事，心头倏然一刺，仿佛无益针猝不及防刺入，逼出精密的血珠。她死力撑着脸上的笑：“太后的福分，天然是谁也比不上的。只是太后所言，不过是感觉臣妾算计了永璜和永璋。”
如懿浅含笑道：“多思多虑，还不从速回宫，治治你的膝盖呢！”
熹微的天光从重重垂纱帷帘后薄薄透进，太后背着光宽坐榻上，衣裾在足下铺成伸展文雅的弧度。任凭身后是四月斑斓，花香满盈的浮光万丈，她的面孔却似浸在阴翳当中，连着浑身的金珠玉视、朱罗灿绣，都成了冰冷的死色。太后打量着如懿的神采，半晌，才伸手接过她递来的汤，渐渐啜饮：“你倒是越来越晓得看天子了。也算你见机，本身认了算计永璜和永璋之事。愉妃跪了一早晨，都还不肯招了和你相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