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懿说罢,容珮便从雕花提梁食盒里取出了一盅汤羹,外头全用冰块瓮着。容珮翻开来,但见汤色乌黑透明,雪梨炖得极酥软,配着大颗湘莲并丝丝缕缕的燕窝,让人顿生清冷之意。
太后的幼女柔淑长公主便陪坐在太后膝下垂泪,一身宝石青织银丝牡丹团花长衣,棠色长裙婉顺曳下,仿佛流云。柔淑戴着乳红色玉珰耳坠,一枚玉簪从轻挽的如雾云髻中悄悄斜出,金凤钗衔了一串长长的珠珞,更添了她几分婉约动听。而此时,她的温婉笑靥亦似被梅雨时节的雨水泡足了,唯有泪水潸潸滑落,将那宝石青的衣衫感染成了雨后淋漓的暗青。
如懿正了正衣衿上和田白玉竹节领扣,点头道:“备下一份,本宫送去长春仙馆。”
但是,端淑长公主的家书才到宫中,准噶尔便传来动静,达瓦齐要求迎娶端淑长公主为正妻。这一言不啻一石激起千层浪,爱新觉罗氏固然是由关外鼓起,兄娶弟妇,子承父妾之事数不堪数。哪怕是方才入关初定中原之时,如许的事也屡有产生,当年便有孝庄皇太后下嫁摄政王多尔衮的流言,便是顺治帝亦娶了弟弟博果尔的遗孀董鄂氏为皇贵妃。
嬿婉靠在墙上,怔怔地看他分开,仿佛在思考着他语中的深意。很久,终究自嘲地笑笑:“可不是?一个不得宠的女人,帮得了谁,又害得了谁?”她含了一缕痛恨之意,望着夕阳垂垂坠入西山,浓墨般的天气随即吞噬了她孤清的身影与面庞。
中宫接连有喜是合宫欢腾之事。有了永璂的出世,这一胎是男是女仿佛都无关紧急了。于如懿而言,再添一个皇子当然是锦上添花;但如有个女儿,才真真是后代双全的知心暖和。
太后扫了一眼,点头道:“难为皇后的一片心了。哀家没有儿子在跟前,也只得你们两个还略有孝心。只是哀家即便有胃口,也没心机。这些日子内心火烧火燎的,没个温馨的时候,只怕再好的东西也喝不下了。”
柔淑长公主勉强笑道:“这汤羹很清爽,儿臣看着也有胃口。皇额娘便尝一尝吧,好歹是皇嫂的一份情意。”
有半晌的沉默,殿中置稀有个庞大银盆,堆满夏季存于冰库的积雪,现在积雪熔化之声悄悄入耳,滴答一声,又是一声,竟似无穷心潮就此浮动。
如懿听着太后字字锋利,如何敢应对,只得赔笑道:“皇额娘所言极是。但儿臣身在内宫,如何敢置喙朝廷政事。且多日未见皇上,皇额娘所言儿臣更无从提及啊!”
如懿垂眸凝神,斯须,低低道:“实在皇额娘苦心多年,也是晓得儿臣的话一定管用。现在的景象,便是孝贤皇后活着也怕是难以置喙。如果舒妃和庆嫔……”
那段时候的储秀宫老是模糊透着一股阴云覆盖的气味,哪怕太后和如懿已经遣了太病院最好的太医守在储秀宫延医问药,但意欢模糊约约的哭声,仿佛表示着阴霾不会散去。
太后当然是本身的仇人,却也是全部乌拉那拉氏的仇敌。若非太后,本身当然走不到本日万人之上的光荣,安为国母?但一样若非太后,初入宫闱那些年,她怎会走得如此辛苦,举步维艰?
“所谓证据,偶然只在一个眼神,一种体味。”凌云彻哑声道,“你不必惊骇。你与我都已非畴前的本身,只要相安无事就能各保安然。但,你也别想再害我。”他深深地看了嬿婉一眼,如同最完整的告别,“这些话,便是畴前统统的情分地点了。你再敢害我,我也有的是把柄。”
昔年准噶尔部首级噶尔丹策零身后,留有三子。宗子多尔札,因是庶出不得立位;次子纳木札尔因母贵而嗣汗位;季子策妄达什,为大策零敦多布拥戴。纳木札尔的姐夫萨奇伯勒克互助多尔札灭了纳木札尔,遂使多尔札获得汗位。但他的登基遭到准噶尔贵族反对,朝廷为停歇准噶尔的乱象,便于当年下嫁太后亲女端淑长公主为多尔札之妻,以示朝廷的安稳之意。多年来,多尔札一向傲慢自大,耽于酒色,又为防兵变再现,杀了幼弟策妄达什,非常不得民气。准噶尔贵族们忍耐不得,只好转而拥立准噶尔部另一亲贵达瓦齐。达瓦齐是巴图尔珲台吉以后,大策零敦多布之孙,趁着准噶尔部民气浮动,趁机率兵绕道入伊犁,趁多尔札不备,将其趋而斩之,抚定部落。自此,达瓦齐自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