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后宫·如懿传（全六册） > 第十五章 流言
如懿怒极反笑，目光逡巡在天子与豫妃面上，冷然笑道：“本日你却不是第一个面斥本宫德行有亏的了。本宫倒想听听，除了侍卫，你们还能想出谁来？太医？亲王？再不成连寺人也算上。是个男人都往本宫身上扯便罢！”
李玉正听得抓心挠肺，愁肠百结，忽听得这一句，忙不迭道：“皇上，凌云彻本日当值，只还未到时候，尚在庑房安息！”
“李商隐诗虽好，但暮年倾慕奉养大唐公主的宫人，多有绯丽语句，不免损了风致。”他停一停，漫不经心道，“皇后觉得，若在现在，如有这般倾慕宫中女子之人，该如何措置？”
这般话，明显是说与如懿听了。如懿只感觉字字都是锋利的银针，针针戳心，绵绵密密无止无尽，心中翳闷压得透不过气来。干脆她也不睬天子是否在乎，扶着朱漆泥金雕心炕桌坐下。气候尚寒，花梨罗汉床上铺着厚厚的赤红火狐皮坐褥，人在其上，总有落入云端的绵与厚。可此时现在，波折丛中步步艰苦，她才体味何为如坐针毡。
如懿低首垂眉，以恭敬婉顺的姿势保持着决计的间隔，清凌凌道：“皇上久不见臣妾，本日一召，不知所为何事？”
天子的笑容薄薄的，像穿不透雾气的阳光，“操琴之妙在于得之心而应之手，心中所思，便是手中之韵。皇后随心便可。”
天子郁然一叹，“皇后是怪朕么？”
她语中所言，浑然疏忽一旁的如懿。只是在偶尔目见她唇边血痕时，微含了一丝惊奇与幸灾乐祸。
这一点让嬿婉非常气结，却又无可何如。连她本身都未曾想到，那段尘封在紫禁城犄角旮旯里的未曾绽放完整的豪情，会俄然有眉有眼地跳到跟前来。
话音未落，只听得嬿婉一声娇啼，在背面吃紧赶进，一把拉扯了豫妃手臂，喝道：“你在本宫那儿疯还不敷，还寻来这里，真是疯魔了么？”她见帝后皆在，固然急赤白脸，却也忙中稳定，施礼如仪，“皇上万福金安，皇后娘娘福寿康泰。”
冷然相对而立。檐下吹来阵阵北风，闪着零散的惨白雪子，疏分散入殿内，把他红色蟠龙夹银线坠玉珠雪狐长袍打得瑟瑟作响。雪光惨淡，把阁中二人扫落的身影扯得悠悠长长，交叠在一起。数十年无所不谈，身形融会，到现在竟是相顾无言，唯有冷酷与隔阂。恰如地上的影，似是密切不成分开，却已经是愈行愈远，心已荒凉。
她的态度不卑不亢，虽是含了婉仪之态，却如皮肤下触手可摸的瘦嶙嶙的骨骼，有坚固的棱角。
如懿神采一变，勉强笑道：“凌侍卫一贯得皇上正视，又蒙皇上赐婚，本日不知犯了甚么错事，惹得皇上龙颜大怒？”
海兰的目光意味深长地在如懿身上探听，“凌云彻成为磨心又如何？他要下天国又如何？只要那小我不是姐姐，我就敢去做！何况魏嬿婉关键姐姐，我如何会答应她得逞？以其人之道还施其人之身，是最好的体例！”
天子越听眉头越紧，问道：“茂倩安在？”
如懿固然与天子冷眼相对，闻得此言也不由皱眉道：“甚么丑事？皇家清誉，容得你这般猖獗胡言么？”
天子瞟了立在一旁的李玉一眼，淡然道：“凌云彻安在？”
天子沉默半晌，那沉吟清楚有山雨欲来之势，迫得殿内诸人大气亦不敢喘一声。还是嬿婉奓着胆量直言劝道：“皇上，茂倩当然是御前宫女，但凌云彻也频频救驾有功。若要对证，不成光听茂倩一面之词。”
天子低首拨着拇指上浅浅寒绿色的翡翠扳指，那扳指是极可贵的龙石种，唯岩洞中所生，有冬暖夏凉之效。那光彩更如丝绸般光滑细致，温润之致，荧光四射，望之便生寒意，更映得天子神采淡淡的。他道：“日久能见民气，亦能生情，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