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的窗子上了帘子,看不见天上的星星玉轮,看不见大昴星落了没有,看不见三星是否打了横梁。只见白煞煞的窗帘子被星光月光照得发白通亮。
半夜半夜的,鸡鸭猫狗都睡了。唯独占二伯不睡。
我和祖父还都没有睡着,我们听到那远处的狗吠,渐渐地由远而近,近处的狗也有的叫了起来。大墙以外,已经稀少疏地有车马颠末端,本来天已经快亮了。但是有二伯还在骂“兔羔子”,后边磨房里的磨倌还在打着梆子。
他的儿子也和浅显的小孩一样,七个月出牙,八个月会爬,一年会走,两年会跑了。
“狼心狗肺,介个年初的人狼心狗肺的,吃香的喝辣的。好人在介个年初,是个王八蛋兔羔子……”
厥后那黄瓜秧就像它们相互号召着似的,成群结队地就都一齐把那磨房的窗给蒙住了。
这一天凌晨闹得黏糕我也没有吃,又戴起皮帽子来,跑去看了一次。
“这边来,这边来。”
“好好睡罢,明天凌晨早夙起来,我们烧苞米吃。”
冯歪嘴子把车子一停,因而切好一片黏糕奉上来了。
烟消火灭了。
而我也不说吃,也不说不吃。但我也不从墙头高低来,还是若无其事地待在那边。
错了,我又跑归去换。冯歪嘴子又别的切了几片,撒上白糖。
实在后花圃里一小我也没有了,蜻蜓、胡蝶随便地飞着,冯歪嘴子的话声,空空位落到花圃里来,又空空位消逝了。
冯歪嘴子说小驴的一条腿坏了。
老厨子提着筐子到后园去摘茄子,一边摘着一边就跟冯歪嘴子说话。正谈到半路,老厨子蹑手蹑足地,提着筐子就溜了,回到屋里去烧饭去了。
冯歪嘴子打着梆子,半夜半夜地打,一夜一夜地打。夏季还略微好一点,夏天就更打得短长。
我一开门出来,风就把那白布帘吹开了,那女人仍旧躺着不动,那小孩也一声不哭。我往屋子的四边观查一下,屋子的边处没有甚么变动,只是磨盘上放着一个黄铜盆,铜盆里泡着一点破布,盆里的水已经结冰了,其他的没有甚么变动。
有的时候,我内心感觉好笑,忍也不能忍住,我就跳了起来了,用手敲打着窗子,笑得我把窗上挂着的黄瓜都敲打掉了。而后我一溜烟地跑进屋去,把这景象奉告了祖父。祖父也一样和我似的,笑得不能停了,眼睛笑出眼泪来,但是老是说,不要笑啦,不要笑啦,看他闻声。有的时候祖父竟把后门关起来再笑。祖父怕冯歪嘴子闻声了不美意义。
祖父怕我起来,就用好话安抚着我。
等他发明了老王早已不在花圃里,他这才又打起梆子来,看着小驴拉磨。
接过黏糕来,我正想拿着走的时候,一转头,瞥见了冯歪嘴子的那张小炕上挂着一张布帘。
那东配房里,有二伯一套套地讲着,又是河沟涨水了,水涨很多么大,别人没有敢过的,有二伯说他敢过。又是甚么时候有一次着大火,别人都逃了,有二伯上去抢了很多的东西。又是他的小时候,上山去打柴,遇见了狼,那狼是多么凶恶,他说:
我去买黏糕的时候,我老是去得早一点。我在那边等着,等着刚一出锅,好买热的。
因而站在后园里便可看到冯歪嘴子,扒着窗子便能够看到在拉磨的小驴。那小驴竖着耳朵,戴着眼罩,走了三五步就响一次鼻子,每一抬脚那只后腿就有点瘸,每一停下来,小驴就用三条腿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