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看着怪不幸的,关乎性命,总不能坐视不管。”
玉嬛被雨淋成了落汤鸡,珠钗玉簪掉落,发髻稍散,那袭质地宝贵的襦裙被泡得湿透,珠鞋踩了水,狼狈得不幸。娇丽的面庞也不似平常神采奕奕,双唇紧抿,脸颊微微泛白,水灵灵的眸中藏着慌乱。
暴雨兜头淋下来,仆妇手忙脚乱地找人,梁靖唇角动了下,转眼即逝。
魏州城东南边尽是高门贵户,府邸园林相连,翘角飞檐,雕梁画栋,尽数掩在苍翠花木之间。一辆宝璎华盖的马车在僻静的角门悄悄停稳,四角香囊流苏微晃,留下淡淡香气。
谢鸿虽出自世家,倒是孤身在魏州,若梁家能给颜面,今后处境便会好些。
恰是初夏时节,绿槐高柳咽新蝉,薰风和暖。
梁靖神采冰寒,顺手点了灯烛将家书烧成细灰,而后告别世人,悄无声气地赶往魏州。
虽说宦海沉浮是常有的事,但刚调入都城就贬回原处,还降了官职,毕竟欠都雅。
——是个受伤的男人。
——武安侯府梁家有秉承数代的侯爵,梁侯爷虽上了年纪不如何管事,宗子梁元辅倒是魏州都督,辖周遭八州兵马粮草的事,身兼魏州刺史的官职,又有个做永王侧妃的女儿,在周遭地界职位极高。
而很多事的转折,都是因永王为玉嬛而运营的一场刺杀。
玉嬛垂着脑袋,悄悄吐了吐舌头。
玉嬛蹲身试了试他鼻息,微小得很,快撑不住了似的,明显伤势极重。
现在已二十,原筹算回京谋个官职,文韬武略,正可发挥拳脚,连家书都写好了。
而他的身边雨水冲刷流汇,仿佛有赤色堆积,格外惹眼。
求安然符袋是她偷着溜出府的,不能叫孙姑晓得。
这时节的雨真是说下就下,不过半晌,豆大的雨点便噼噼啪啪砸下来。
叮咛完了,不敢再看那浑身血迹,仓促回住处。
奶娘孙姑心疼得不可,扶住她进屋,让人从速去熬姜汤。
玉嬛靠着软枕小憩,在马车停稳的那瞬,蓦地从昏甜睡意里惊醒,展开眼睛。
只不过,他这经历也实在惨痛了些。
脑海里昏沉而混乱, 很多事排山倒海般压过来, 梁靖有些痛苦地抬手, 揉了揉眉心。
但是那些影象涌入脑海,卷着数年光阴的起伏跌宕, 不是梦境的芜杂混乱,而是清楚清楚,每件事都有迹可循——
这让他想起先前翻过的枕中记故事, 讲卢生做了场享尽繁华繁华的梦,醒来时却仍在客店,黄粱未熟。
手里的玉骨团扇掉落,她低头去拣,标致的杏眼里尽是惶恐。
他握着剑临风而立,前尘旧事翻涌,眼底垂垂暗沉。
而在这之前,天然是该循分守己,不肇事端的。
朝堂夺嫡暗潮云涌, 东宫与永王各施手腕,世家为保住秉承数代的好处而排挤争斗,终究令百姓遭殃、民不聊生, 孤负了万千将士拿性命热血换来的边疆安宁。曾跟他许下婚约的女子灵动仙颜, 叫人久久难忘,却终究丢失在机谋里,葬身宫廷。
玉嬛虽爱偷懒奸刁,却也晓得轻重。
十岁进京读书,十四岁出门游历,三年后科举考了进士功名,他畴前过得顺风顺水,是名冠魏州的才俊。当初他高中进士,没仗着家属权势留在都城为官,而是来了边地,在军中历练磨砺,练就浑身本领,也博得个五品职位。
母亲冯氏本日去梁家做客,也是为这事。
亲人和好友在永王的阴狠下挨个丧命, 他虽名震边疆军功赫赫, 却毕竟万箭穿心。